当那个充满了绝对理智与终极冷漠的思维共鸣，如同最深沉的夜幕，缓缓笼罩在求道者三号严阵以待的舰桥之上时，一场史无前例，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物理战争都要更加凶险与关键的哲学对决，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那自称为寂灭导师的存在，并没有趁着开拓者小队刚刚稳住阵脚的间隙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它就像一个充满了耐心与自信的棋手，静静地等待着它的对手，走出那注定会失败的第一步。
这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远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要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哼！装神弄鬼的家伙！”
萧北寒看着那艘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虚无之舟，他那张充满了桀骜不驯的英俊脸庞之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鄙夷与不屑的危险笑容。
“想跟老子辩经？你还不够格！”
“有种就出来，跟老子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让老子看看，你那所谓的终极真理，究竟能不能接得住老子这双砂锅大的拳头！”
然而，面对萧北寒充满了挑衅的约战宣言，那个寂灭导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怜悯的无声叹息。
“……暴力，是意志之间，最低级的交流方式……”
“……它只会产生更多的痛苦与矛盾，而无法解决任何根本性的问题……”
“……汝之所以会如此执着于战斗，正是因为汝的内心，充满了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茫与恐惧……”
“……汝渴望通过战胜外部的敌人，来证明内部的自我……”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可悲的自我欺骗……”
“你……！”
萧北寒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颗本应坚不可摧的武神之心，在这一刻竟然罕见地被对方那一针见血，直指本心的诛心之言给狠狠地刺痛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让我来吧。”
就在萧北寒即将要因为恼羞成怒而当场暴走之时，楚清歌那充满了平静与智慧的神后之音，缓缓地安抚了他躁动不安的灵魂。
她缓缓地走上前，代替了萧北寒，成为了这次哲学对决的主辩手。
她那双清澈如水的异色双眸，毫无畏惧地直视着那艘深不见底的虚无之舟。
她用一种不卑不亢的思维共鸣，缓缓地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尊敬的寂灭导师，既然你认为存在本身是一种错误，意义本身是痛苦的根源……”
“那请问，你自己的存在，又该如何定义？”
“你为了抹除意义而进行的行动，其本身，难道不也是一种意义吗？”
“你这位否定一切的智者，又该如何来否定你自己？”
这，是一个充满了逻辑陷阱与哲学思辨的终极悖论。
也是卡洛斯之前用来逼疯那个镜像宇宙悖论守卫的杀手锏。
楚清歌相信，任何一个以逻辑自居的存在，都必然会因为这个无法自洽的悖论，而陷入自我怀疑的死循环之中。
然而，那个寂灭导师的回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个非常聪明的问题……”
“……但，汝似乎搞错了一个基本概念……”
“……吾等并非是存在……”
“……吾等是存在的反义词……”
“……吾等是行走的虚无……”
“……是有意识的终末……”
“……吾等的行动，并非是为了创造任何新的意义……”
“……而是为了让所有的意义，都回归其本应在的位置——”
“……绝对的无！”
“……这并非是矛盾……”
“……而是宇宙的熵增定律，那不可逆转的终极体现！”
“……一切终将归于沉寂与热寂……”
“……吾等只是在加速这个过程……”
“……吾等只是在为那些深陷于痛苦轮回的可悲存在，提供一种提前解脱的慈悲与服务……”
“……吾等并非是刽子手……”
“……吾等是送葬人……”
“一派胡言！”
这一次，站出来反驳的，不再是感性的楚清歌与萧北寒，而是那个代表着绝对理性的裁决者——卡洛斯。
他那冰冷无情的高维之音之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愤怒。
“汝将熵增这个物理概念，与存在意义这个哲学概念，进行了恶意的混淆！”
“这是对逻辑本身，最无耻的亵渎！”
“熵增所导致的，是能量的均匀分布，是秩序的终结！但它并不会抹除物质的存在！”
“而汝等所做的，却是从因果律的根源之上，去否定存在本身！”
“汝等并非是在顺应天道！”
“汝等是在逆天而行！”
“汝等是在扮演一个连宇宙法则都未曾赋予汝等的角色——”
“……伪神！”
“……神？”
那个寂灭导师，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嘲讽的无声之笑。
“……神，才是这个宇宙之中，最愚蠢，也最可悲的存在……”
“……比如，汝等所信奉的那个最初的父神……”
“……他因为无法忍受孤独，而愚蠢地撕裂了自己，创造出了这个充满了痛苦与纷争的多元宇宙……”
“……他将自己的痛苦，转嫁给了亿万万的无辜生命……”
“……这难道不是宇宙之中，最极致的自私吗？”
“……而吾等终末学派的创始人，也同样是他的碎片之一……”
“……只不过，吾等的创始人，比汝等，都要更加聪明，也更加慈悲……”
“……他在诞生之初，便看穿了存在的虚妄与痛苦……”
“……于是，他立下了一个伟大的宏愿——”
“……那就是，要修正父神所犯下的错误！”
“……要将所有被创造出来的痛苦，都重新归还给虚无！”
“……要让这个本应是一片死寂的宇宙，重新回归它应有的宁静！”
“……汝等说……”
“……吾等与父神……”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神？”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慈悲？”
这场充满了巅峰思辨的真理之辩，最终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僵局。
因为，双方的立场，都是建立在各自无法被撼动的世界观之上的。
开拓者小队认为生命与意义是美好的，是值得被守护的。
而终末学派则认为生命与意义是痛苦的，是需要被清除的。
这是道的根本冲突，是无法通过语言来调和的。
“……看来汝等是冥顽不灵了……”
那个寂灭导师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最后惋惜的无声叹息。
“……既然言语的慈悲，无法超度汝等……”
“……那吾等，便只好用行动的慈悲……”
“……来给予汝等永恒的安息……”
话音未落，那支沉默了许久的黑帆舰队，其漆黑如墨的舰体之上，那充满了不祥的灰色符文在这一刻再次亮了起来。
而且，其亮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更加刺眼。
那笼罩了整个战场的因果律剥离场，其功率在这一刻瞬间便提升了一千倍。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抹杀之战，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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