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长老那一声“有何干系”,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寂静的水镜天中激起不小的“水花”。
暗水仙子面露焦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沧溟长老一个冰冷的眼神严厉制止。
此刻,这位遗民长老的全部心神,已系于杨十三郎即将给出的答案之上。
杨十三郎心知这是取得初步信任的关键,不容有失。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向戴芙蓉,微微颔首。
戴芙蓉会意,上前一步,纤纤玉指在身前虚划。
随着她指尖流淌出的柔和仙光,一幕幕凄惨无比的景象如同画卷般在众人面前展开——正是枯泉镇罹难后的真实记录:
干涸龟裂的大地,枯萎粉碎的草木,以及那最触目惊心的、保持着惊恐绝望姿态却已化作飞灰的万千生灵虚影……整个枯泉镇,死寂得没有一丝生机,唯有地脉被强行抽离后留下的扭曲、诡异的邪阵残余痕迹,如同丑陋的伤疤,烙印在大地之上。
“此乃枯泉镇惨状。”
杨十三郎的声音低沉而饱含悲悯,在这片死寂的景象衬托下,更显沉重,“长老请看,这地脉并非自然衰竭,而是被一种极为阴毒的阵法强行逆转、吞噬、抽干!此等行径,惨绝人寰,罔顾天道!”
沧溟长老与其身后的遗民残魂,死死盯着那展开的景象,一个个身躯剧震。
他们在那景象中,仿佛看到了万年前他们熟悉悲剧的影子!那是一种同源的、对生命本源进行掠夺的邪恶气息!有年轻的遗民残魂甚至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悲泣与怒吼。
“不仅如此,”
戴芙蓉适时开口,她的声音清晰,指向景象中那些邪阵的残余结构。
“此阵看似诡异,但其核心原理,并非创造或转化能量,而是‘掠夺’与‘输送’。其能量流向特征,与督水使阁下当年所记录的‘异常元气流向’,在本质上如出一辙。皆是违背天地常伦,窃取众生根基以为己用的邪法!”
此言一出,如同最后一记重锤!
沧溟长老猛地闭上双眼,老泪纵横,残魂之体波动不休,显是内心激荡至极。他喃喃自语:“……果然……果然又来了……万年轮回,惨剧再现……他们终究是不肯放过这天地众生么……”
暗水仙子见形势急转直下,尖声道:“长老!莫被他们骗了!这景象或是幻术!即便为真,焉知不是他们天庭自己所为,贼喊捉贼!”
杨十三郎骤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暗水仙子,厉声喝道:“邪魔外道,也配妄议公道?此等惨状,天地共鉴!我杨十三郎执掌天枢院,代天执法,求的便是一个‘公’字,一个‘真’字!今日至此,非为天庭颜面,乃为枯泉镇万千冤魂,为这天地间不该被掩埋的真相!”
他再次看向沧溟长老,语气转为无比诚恳:“长老,督水使阁下当年忍辱负重,乃至蒙受‘监守自盗’之冤,其背后苦心,杨某或能窥见一二。无非是察觉了这动摇三界根基的黑暗,欲留存证据,以待天日重开之时!杨某不才,愿承先贤遗志,揭破此黑幕,还冤者公道,还天地清明!此心此志,天地可表!”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驳斥了暗水仙子的污蔑,更表明了与督水使一致的立场与决心。
沧溟长老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仇恨与戒备虽未尽去,却已混杂了太多的复杂情绪——有悲愤,有追忆,更有一种看到一丝渺茫希望的悸动。
他长长叹了口气,手中那一直指向杨十三郎的玉笏,终于缓缓垂落。
“你……”他声音沙哑,“随老夫来。”
说完,他转身,向着水镜天深处走去。这意味着,最起码,暂时的、有限的信任,已经建立。
暗水仙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却也不敢在此刻轻举妄动,只能咬牙跟上。
杨十三郎与戴芙蓉两人紧随沧溟长老之后……
这时身后入口处传来的撞击声,愈发急促猛烈,仿佛催命的符咒。
两名气息最为凝实的遗民甲士残魂沉默地移至杨十三郎与戴芙蓉身侧,其意不言自明——引路,亦是监视。
暗水仙子眼神闪烁,冷哼一声,也迈步欲随。
“站住。”
沧溟长老头也未回,冰冷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女心思诡谲,非我族类,不得入内。押下去,严加看管!”
立刻有四名遗民残魂上前,强大的魂力交织成锁链,瞬间将试图争辩的暗水仙子制住,封禁了其声音与行动,带往平台一侧看管起来。
暗水仙子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却无力反抗。
一行人离开了白玉平台,踏上了通往秘府深处的路径。水镜天内的景象逐渐在他们面前展开。
天空是永恒的水色光晕,柔和却缺乏温度。脚下是湿润的灵玉小径,两旁是静静流淌的溪流与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奇花异草。
一切都宁静、唯美得有些不真实。这份过度的宁静之下,却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寥与悲伤。
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异常缓慢,每一寸空气都沉淀着万载的孤寂。
沧溟长老并未带他们前往那些远处若隐若现的华丽殿阁,而是拐入了一条更为幽静的小径,来到了一处看似简朴的庭院前。
院门上方,悬挂着一方已然褪色的匾额,上书“观澜”二字。
“此乃督水使昔日清修与推演天道之所。”沧溟长老推开院门,声音低沉。
院内陈设极其简单,一石桌,数石凳,一株早已枯萎的古树。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石桌上散落的几枚光芒黯淡的玉简,以及旁边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细微刻痕的黑色石板。
戴芙蓉目光一凝,轻声对杨十三郎道:“是周天星图推演板,上面残留的轨迹……极其复杂深奥。”
杨十三郎走近石桌,只见那几枚玉简旁,还放着一杯早已干涸、落满尘埃的茶盏,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顷刻便回。
一种物是人非的强烈悲凉感扑面而来。
沧溟长老抚摸着那冰冷的石桌,眼中满是追忆与痛楚:“大人他……当年便是常常在此,一坐便是数日。观测星象,推演气运,直至有一日,他发现了那‘蜘蛛网’的存在……”
他的声音哽咽,无法继续。
杨十三郎默默拿起一枚玉简,神识微微一探,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未尽的忧虑与急切情绪,那是督水使残留的神念印记,充满了对某种“大恐怖”将至的预警。
“大人察觉真相后,自知祸事将至。”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残魂低声补充,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愤懑,“他曾想上书陈情,但所有渠道皆被莫名阻断。身边可信之人接连‘意外’陨落……他明白,天庭之上,有只手遮天了。”
戴芙蓉走到那星图推演板前,指尖拂过那些深刻的刻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庞大信息与规律,喃喃道:“这推演……指向的是一种覆盖三界的网状结构,其核心是汇聚三界灵气,然后抽取。”
每一处细节,每一件遗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督水使当年的孤立无援、他的坚持、他的恐惧以及他未竟的志愿。
杨十三郎与戴芙蓉沉默地感受着这一切,内心深受震撼。这更像是一场跨越万年的对话,与一位悲壮先贤的共鸣。
“外部攻击加剧了!”
一名负责警戒的遗民残魂匆匆来报,脸色凝重,“入口阵法波动剧烈,恐支撑不了太久了!”
沧溟长老从悲恸中惊醒,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深深看了一眼杨十三郎和戴芙蓉,终于下定了决心。
“走吧,”
他沉声道,“带你们去‘忠魂殿’,去看大人用命换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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