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规矩。
刚改革开放时，做生意的人都讲究以诚信为本。
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就是不能绕过客户抢他的下家。
刘光福早知道雷大头这段时间订购大量螺纹钢是为了转手卖出去。
他没敢绕过雷大头，担心破坏自己的行业声誉。
但刘光齐顾不上这些，眼看农历二月快过完，他才谈成两单生意。
刘光福几乎每日都能够让父亲给三分厂下达订单，无论多少。看着弟弟刘光福步步高升，地位逐渐超越自己，刘光齐内心焦虑不安。他试图与许大茂重修旧好，却被对方冷淡拒绝。思前想后，刘光齐决定绕过雷豹，直接寻找他的下线客户。
到头来受损的将是雷豹以及刘光福，与他无关。他认为世上并无真正的敌人或朋友，只有合作伙伴与竞争对手。如今，他的对手不再是林祯、许大茂或者刘光天，而是刘光福和雷大头。
下定决心后，刘光齐仅花了一天时间便联系到了五家小型建筑公司。这些公司所使用的螺纹钢均以雷大头的名义供应。至于价格，雷大头提供的显然是次品，自然有利润空间。而刘光齐直接从三分厂进货，属于正品，价格较低，省去了雷大头这一中间环节。
这几家建筑公司因此节省了不少成本。他们本就是雷大头的下线，并非必须从他那里采购。同样品质的螺纹钢，当然是选择更便宜的一方。至于所谓的熟人关系，雷大头真正熟悉的只有雷二牛及四名壮汉打手。雷二牛因拘押半月出来后，害怕堂哥找人报复，已逃往西城避风头。而四名壮汉仍在监狱服刑。这些人不过是与雷大头相识的合作对象，平日里也只是承接工程、倒卖建筑材料，个个都是精明商人，怎会顾及雷大头这种被判三年但保外就医者的颜面。
雷大头精心维系的关系网，在他入狱之后便彻底失去了价值。
刘光齐货源丰富，价格低廉。
只要绕开雷大头，每一笔交易都能顺利达成。
一天之内敲定了五项合作，刘光齐喜形于色。
当晚回家，他得意扬扬地将五份采购协议摆在桌上。
刘光齐瞄了眼刘光福，冷笑一声，转向刘海中说道：“爸，这五家共计160吨货，谁先汇款到我们公司账户，我们就优先发货给他们。”
刘海中抚弄着新买的领带，清了清喉咙，笑着问：“你什么时候谈的这五家？厉害得很哪！”
“哎呀，爸，之前我只是没用心，稍微努力一下，立刻就有成果啦。”
“嗯，不错，光福，向你哥学习，别总想着从雷大头那里拿到一个单子就完事了，要多争取才行。”
刘光福抱怨道：“爸，前几天我每天都接单，而大哥成天无所事事，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好话？”
“嘿！小兔崽子，你还敢顶嘴？”
“哪里敢啊，明天我也给您带来五份订单！”
刘光福实在搞不懂为何大哥能一下子拿下五份订单，他既生气又嫉妒，被大哥的得意劲儿和父亲的偏心弄得火冒三丈。
第二天清晨。
刘光福急忙赶往医院找雷大头。
“雷豹，别再让我一天只拿到一个单子了，昨天我大哥不知怎么谈到了五个订单，总共160吨，真是神气十足，偏偏我爸还夸他，好像忘了他前几天毫无进展的时候呢。”
雷大头笑了笑说：“你不知道，螺纹钢在市场上特别紧缺，我那些下游客户，越是觉得货源不足，就越想要得急，出价也越高。如果一次性给他们足够的量，他们可能几个月都不需要再进货，那我岂不是没事可干了？”
“这……还有这样的道理？”
“那是自然，让他们一直感觉不够用，才能 ** 他们的需求，这样我们才能保证有稳定的买家，不用担心卖不出高价。”
“嗯……确实如此，不过四九城就这么点地方，大型建筑公司又不买我们的货，小型施工队也没几个，要是按我哥的做法，不到半个月就能把那些施工队的库存填满，他这个人可不在乎什么规矩。”
雷大头冷笑着回应：“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他还真敢跟我抢客户不成？”
“眼下或许不敢，但难保以后不会。你要是今天不给我多弄几单，我回去都没法在我爸面前吹嘘。”
雷大头思索片刻，笑道：“行，我现在就给几个熟人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帮你搞到几单。”
为了便于做生意，雷大头早就在病房里装了一部电话。
“喂，老陈啊，上次给你发了10吨螺纹钢，应该早就用完了，要不要明天再给你补一批？”
“嘿嘿，大头，不用了，我昨天从别的地方买了30吨，已经付款了，咱们下次再联系吧。”
雷大头心里咯噔一下，怀疑是不是刘光齐私自绕过他直接采购。
但他依然面带笑意地说：“好的好的，那就30吨吧，你忙你的，我再去给吴老板打电话。”
刚挂断电话，刘光福就兴奋地问：“订了30吨？”
雷大头眯着眼睛答道：“对，30吨。”
吴老板那边再次拨通电话，得到的结果依旧如此，对方也提到昨日从外部订购了三十五吨货物，且似乎单价比自己提供的还要低。此刻，雷大头对刘光齐的疑心愈发加重。
为验证心中的猜测，雷大头逐一联系了自己的合作伙伴中缺货的几家。结果显示，有五家在昨日进货，总数恰好是一百六十吨。
无需再细究，答案显而易见——刘光齐绕开自己，带着低价直接找到了下游客户。雷大头内心暗骂，原本还想养他们几个月呢，如今这般背信弃义，是不是想把我踢出局？
既然你们率先违背规则，那就别怪我不讲道理。连林祯都斗不过，还能输给你们？你们所谓的兄弟情谊不过是幌子，分明是一起设局排挤我，非得让你们付出代价不可！
至于刘光福是否知情刘光齐挖墙脚，雷大头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更没打算追究。若刘家能守规矩与自己合作，在他刑满入狱之前，完全有机会狠赚一笔。
随后，他会将所有资金转移，再想办法牢牢掌控槐花。至于传说中让她接管建筑队的事，纯粹是在哄她、给她画空头支票罢了。
一旦自己入狱，别说槐花这种毫无经验的人，即便雷二牛未反目，他也绝不会放心将建筑队交给他。三年时间，工头和工人们早已另寻出路，交付他人无异于拱手相让。
雷大头绝非愚钝之人，更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他一直盼着有个时机，可以把建筑队整体出售，那样的话，自己的钱存进银行，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坐牢了。
此刻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建筑队，刘家就算不想要，也得接下。
雷大头完全不担心刘家会拒绝付款，因为他早就设计了一个极其刁钻的方案。
“光福叔，这事简单得很，您先给我备好300吨螺纹钢，不过得等五六天之后再送，现在这几户人家都在忙活着结清手头的工程款呢。到时候送到哪里，我会提前告诉您。”
“三百吨？没问题！没问题！我知道了！”
刘光福乐得合不拢嘴，从开始跑业务到现在，他还没接过这么大的订单。想想昨天大哥虽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五笔订单加起来也不过160吨，而这一单就有300吨，回家后肯定能好好炫耀一番。
雷大头接着说：“合同现在就可以签，不过钱嘛，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到账。您也知道，那几户人家还在核算工钱，等甲方把工钱给了他们，他们才会转给我，我再给您。”
刘光福有些迟疑地说：“能不能……尽快支付货款呢？”
雷大头轻蔑地回道：“哎哟！不至于吧？我虽然平时名声不太好，但在商界还算讲信用的。您担心我会赖账？我又不是能逃到天边去的人。”
刘光福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是我多虑了，您每次给钱都很干脆利落。”
“没错吧！难道我还像林祯那样，没看到货就不给钱？哪次不是先垫钱后拿货？”
刘光福笑着点头：“对对对，行行行，没事没事，咱们的关系这么牢靠，我能不信您吗？刚才真是我说话太多啦。”
雷大头立刻添油加醋地说：“别别别！为了打消您这位精明的光福叔的顾虑，在合同里咱们直接写清楚，要是我实在付不出货款，就把手里的建筑公司赔给您刘光福同志！”
\"唉！这样看起来有点小气了。\"
\"没关系，先少后多不算少，做生意可不能含糊，写吧，一式两份。\"
雷大头与刘光齐签署了采购协议，各自签名并按下手印。
刘光齐欢欢喜喜地离开后，雷大头转身就给其他几位未向刘光齐订货的客户挨个打了电话。
\"老杨啊，价格上调了哦...\"
\"方老板，没办法，厂子那边给我提价了...\"
\"对对对，陈经理，随你的便...\"
\"老于，不信你可以问问老陈和吴老板，我这就算这个价，你不买总有人会买...\"
...
雷大头不仅提高了客户的报价，还将他们引导至已从刘光齐处以低价订货的五人那里。
一个玩弄手段、不负责任却又擅长装可怜的计划已在雷大头心中成型。
刘光齐回家后，自豪地将订单展示在刘海忠面前。
\"爸，这是我们公司成立以来接到的最大订单，三百吨。\"
刘海忠心中一震，拿起采购合同一看，喜形于色：\"光齐，干得不错啊，你大哥应该向你学习！\"
\"咦？为什么不是先付款呢？\"刘海忠查看结算方式时，不禁有些疑惑。
刘光齐满不在乎地说：\"爸，现在做生意都讲求诚信，你看林祯的手下建筑公司，都是收货后再付款，你还担心雷豹会赖账吗？他每次都是先付款，只是他的几个客户正处于工程结算的关键时刻，晚几天而已。\"
刘海中正说着：“我倒是不担心他会赖账，毕竟他也没那个本事逃掉，只是这订单量太大了，还是小心为妙。”
“哎呀，这算啥？要是您去瞧瞧我二哥那边的工地，那才叫不得了呢。我们才做了三百吨钢筋，根本不值一提。我们应该继续扩大规模，别老盯着那些小工程队，昨天大哥带来的五个订单就把您乐坏了，我这边刚拿下一个三百吨的单子，您倒开始犹豫了。”
刘海中轻轻咬了下嘴唇，“好吧好吧，我当然是想越做越大，三百吨算什么？他雷大头连整个建筑公司都敢接，我还怕什么！”
刘光福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爸，这个单子不用急，等雷豹什么时候需要，您再什么时候去工厂订货。”
“好了好了，别来指挥我了。去趟菜市场，买三斤羊肉，让老板切得薄一点，今晚咱们吃火锅。”
“好的爸，我这就去办！”
到了下午，刘光齐满心欢喜地回来了。
一进后院就喊：“爸！有好事！”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刘海中听见大儿子这么喊，立刻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什么好事啊，光齐？”
“爸，我现在明白了，只要人脉打开了，赚钱简直轻而易举。昨天我谈了五个单子，今天就有施工队主动找上门，我又签了五家的合同，这次总共是120吨的单子！”
刘海中嘴角上扬：“风水轮流转啊，今年到了我们家，我也算东山再起了，哈哈……”
贰大妈也高兴地说：“老刘，你都不知道，这几日我做梦都会笑醒，这有钱的日子太爽了！”
刘光福看着神气活现的刘光齐，笑着没有说话。
刘光齐递给刘海中一张单子，刘海中瞥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现在就给三分厂销售部打电话，让他们今天就准备好发货。”
第二天一大早，刘海中便开始陆续安排发货工作。
与此同时，在医院里的雷大头已经成功劝说槐花辞去了工作，如今的槐花不是在医院陪着雷大头，就是在工地上跟着建筑队干活。
槐花真的把自己当作经理了，毕竟雷大头确实给了她一份建筑公司经理的职位。
这段时间通过倒卖螺纹钢，雷大头赚了不少钱。
这些钱他花得很大方，不仅给槐花买手表、新衣服和鞋子，还给她买了首饰和化妆品之类的东西。
雷大头的甜言蜜语很快就让槐花沉溺于物质享受之中，心中对雷大头的抵触情绪也渐渐淡化。
再加上家里嫂子陶秀容的推波助澜，槐花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男人没有丑的”，于是慢慢觉得雷大头也不是那么难看了。
雷大头直接将一份300吨螺纹钢的合同交到槐花手里，叮嘱道：“这批货卖完，咱们差不多能赚上一万块，到时候，公司账目就交给你管。”
槐花惊喜地叫了一声：“啊！300吨？这么多？前阵子不是都只走几十吨的小单子吗？而且消耗得也很慢，我还以为得过一阵才有大单子呢。”
“唉~我有人脉，订单源源不绝，趁着这半年的保外就医时间，我要帮贾家还清债务，还要为你挣出一个安稳的家。”
槐花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不再说话，雷大头的话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要是以前，她一定会坚决拒绝的。
此刻，腕上的手表、脚上的细高跟鞋、新潮的衣服以及一对金耳环，无一不是雷大头买给槐花的。
槐花已无勇气再推辞，只能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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