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屋湘军传奇

萧一刀

首页 >> 花屋湘军传奇 >> 花屋湘军传奇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太后要逆天:将军请上榻水浒任侠凤凰错:替嫁弃妃三国我在许都开酒馆谍海王牌权柄大明民国烽火三国之无赖兵王江山战图抗日之暴力军团
花屋湘军传奇 萧一刀 - 花屋湘军传奇全文阅读 - 花屋湘军传奇txt下载 - 花屋湘军传奇最新章节 - 好看的历史军事小说

第101章 时空之砂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长沙的深秋,寒气已如刀锋般锐利,无声地切割着提督衙门灰暗的院墙。

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周宽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湘江风浪与战场硝烟的脸上疯狂跳跃。

案头堆积的塘报、地图,连同窗外沉沉的夜色,都压在他宽阔的肩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湖南提督,湘军宿将,这名号曾是千钧重担,如今却轻飘得像个讽刺。

他粗粝的手指,下意识地探入怀中内袋深处。

指尖最先触到的,是一块巴掌大小、棱角分明、坚硬如铁的物件。

武安君青铜噬魂盘。那冰冷的触感,并非寻常金属的凉意,而是一种沉甸甸、仿佛自九幽地底最深处渗出、带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阴寒。

每一次触碰,都像有看不见的冰针扎入骨髓,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晕眩,仿佛灵魂被那寒意瞬间冻结了一角。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件截然不同的存在,双鱼玉佩。

它圆润、温凉,如同两块相依相偎的暖玉,静静依偎着那森寒的青铜盘,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几乎带着生命律动的暖意,小心翼翼地包裹着那份九幽之寒。

这一冷一热,一刚一柔,在他心口上方形成一种诡谲的平衡,如同他此刻被撕裂的内心,一半浸在知晓未来的冰水,一半困于无力改变的熔炉。

然而,这死寂的平衡,在下一瞬被狂暴地撕碎!

毫无征兆!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猛地从紧贴胸口的青铜盘上炸开!

那绝非寻常的体温,而是仿佛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毁灭一切的暴虐,狠狠摁在了他心口的皮肉之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周宽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他脸上仅存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如同死人。

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超越了肉体极限的剧痛,并非来自灼伤的皮肤,而是如同无形的巨锤,直接从他的颅腔最深处狠狠砸下、爆开!

那感觉如此清晰,一只看不见的、由纯粹痛苦凝聚而成的巨手,蛮横地攥住了他的脑髓,狠狠挤压、揉捏,同时猛力向下撕扯,将五脏六腑一并拖入这疯狂搅动的漩涡!

“噗——!”

滚烫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泉涌,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暗红的血沫,在摇曳昏黄的烛光下,如同泼洒开的一幅触目惊心的死亡泼墨画,猛地溅射在书房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微响。

眼前的一切骤然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无数扭曲、闪烁的金星在虚无中狂乱飞舞,整个提督衙门,连同脚下的土地,都在疯狂地旋转、崩塌。

高大魁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

他像一座被抽掉了主梁的巨塔,轰然向前栽倒。

额头重重地、带着骨肉撞击的沉闷钝响,磕在坚硬冰冷的紫檀木书案棱角上。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脆弱不堪的烛火,在那灼热与剧痛交织的、无休止的撕扯与碾压下,彻底熄灭,沉入冰冷、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冰冷。

一种深入骨髓、黏腻湿滑的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脸颊。

周宽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一片,只有冰冷的青砖地面在眼前晃动。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喘息,喉咙里都翻涌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

冰冷的湿气透过单薄的夹棉军服,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体里残存的、微弱的热量,冻得他上下牙关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勉强动了动手指,指尖摸索着探向心口的内袋位置。

仅仅是轻轻一触,一股清晰的灼痛感便猛地传来,仿佛那里的皮肉已经被生生烫掉了一层。

而更令他心胆俱裂的是,那枚紧贴着滚烫青铜盘的双鱼玉佩,此刻正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实质的寒意!

这股寒意并不凛冽刺骨,反而像一条冰冷但小心翼翼的溪流,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谨慎”,极其精准地包裹着青铜盘中心那团仍在肆虐的、无形的灼热烈焰。

冷与热在他的心脏上方激烈地对抗、消磨,形成一种短暂而脆弱的平衡。

这绝非保护,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情感的严厉警告!一种无声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宣告,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妄动者,死!

周宽世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最终颓然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绝望,如同这深秋的寒气,瞬间浸透了他每一寸筋骨,远比身体的伤痛更甚。

预知又如何?手握这沟通幽冥、窥视天机的神器又如何?

在这天地运转、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历史车轮面前,他周宽世,不过是一只被无形丝线牢牢捆缚在蛛网中心的蝼蚁!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为“毁灭”的巨轮,轰鸣着、无可挽回地碾向预定的轨道,而他,连一声最微弱的、试图警示的呐喊,都无法发出!

那冰冷的青铜盘,那温润的双鱼玉佩,它们确实是通晓过去未来的钥匙,但更是禁锢他灵魂、锁死他咽喉的沉重枷锁!

记忆的碎片,带着血腥气和江南梅雨季特有的粘稠湿冷,猛地撞开时间的闸门,汹涌灌入周宽世的脑海。

幻象!无比清晰、无比血腥的幻象,在他眼前展开:

地点:天京城!那座巍峨的、被太平天国经营了十一年的“小天堂”!但此刻,它已化为人间炼狱!

高大的城门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轰然洞开,无数穿着湘勇号衣、面目因杀戮而狰狞扭曲的士兵,如同嗜血的潮水般疯狂涌入!

街道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太平军的黄旗被践踏在泥泞里。老人被长矛捅穿,钉在燃烧的房柱上;妇女在尖叫中被拖入街边的废墟;

幼小的孩童在混乱奔逃中被狂奔的马蹄无情踏过,血肉模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惨叫,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冲天的黑烟遮蔽了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一个熟悉的身影,顶戴花翎,骑在马上,冷漠地挥手下令,正是曾国荃!

他身后,是无数湘军士兵,挥舞着滴血的刀矛,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扑向城内每一个角落……

幻象的焦点猛地拉近!周宽世感觉自己就站在一条燃烧的街道中央,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墙角。

一个杀红了眼的湘勇狞笑着扑过去,雪亮的腰刀高高举起,对准了那母亲绝望而空洞的眼睛……

“住手——!!!”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遏制的惊怒和悲怆,如同火山般在周宽世胸腔内爆发!他目眦欲裂,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这惨绝人寰的屠城景象,这同袍兄弟化身修罗的暴行,是他效忠的湘军所为?

是他浴血奋战所追求的结果?!

他猛地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要把这即将发生的、令人发指的暴行吼出来,吼给帐外的同袍听,吼给中军帐的大帅听!

必须阻止!必须阻止这场滔天罪孽!

“屠城……天京……不可……”

然而,就在他第一个字即将冲出喉咙的瞬间——

嗡!

一直安静地躺在青铜盘旁边的双鱼玉佩,骤然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带着绝对威严的震动!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寒意,如同最坚韧的冰蚕丝,瞬间缠绕上他的喉咙,猛地向内收紧!

同时,一股更强烈的、源于青铜盘的狂暴意念——混乱、杀戮、毁灭的狂热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核心!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周宽世口中喷出,溅在案头的地图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眼前一黑,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掼倒在地。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剧痛的胸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痛苦地蜷缩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那里如同被烧红的铁箍紧紧勒住,别说呐喊,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难以通过。

预知了未来,却连一个警告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那冰冷的玉佩,如同最高明的狱卒,精准地锁死了他试图改变未来的可能。

而青铜盘,则用最直接的痛苦,惩罚着他任何“僭越”的念头。

天京城那冲天的大火和绝望的哭嚎,仿佛就在耳边燃烧、回荡,而他,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冰冷的泥地上无声地抽搐、窒息。

时间在周宽世被诅咒的预知与永恒的沉默中无声流逝。湘军攻克了安庆,又围困了天京。

他官至湖南提督的顶戴沉重地压在头上,却压不住心底那日益滋长的、被命运玩弄的荒谬感和无力感。

同治九年,夏末。周宽世驻节长沙提督衙门。

书房窗外,蝉鸣聒噪,搅动着沉闷湿热的空气。

他刚刚处理完一桩地方械斗的呈文,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指尖习惯性地划过胸前内袋的位置。

青铜盘的冰冷和玉佩的温凉,时刻提醒着他非人的处境。

一丝不祥的悸动,毫无预兆地自青铜盘深处传来,细微却尖锐,如同毒蛇的吐信。

来了!

周宽世心头猛地一沉,一种近乎麻木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认命般地、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冷静,将手指探入内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盘面中心。

嗡!

熟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鸣瞬间贯穿颅脑!

幽暗的青光在意识深处爆开,无数碎片化的景象裹挟着巨大的声浪汹涌而至:

地点:天津!法国领事馆(望海楼天主堂)!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愤怒的民众如同决堤的洪水,手持棍棒、火把、砖石,疯狂地冲击着教堂的大门和高墙。

窗户被砸得粉碎,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华丽的彩色玻璃窗和雕花门楣。

尖叫声、怒吼声、东西被砸毁的破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着法语和中文的绝望咒骂,汇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

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传教士、修女)被愤怒的人群从教堂里拖拽出来,棍棒、石块雨点般落下,惨叫声凄厉刺耳……。

混乱中,有人点燃了旁边的房屋,火势迅速蔓延……。

幻象陡然拉远、拔高!如同苍鹰俯瞰大地。天津城,这座北方的通商巨埠,已陷入一片混乱的火海!

浓烟遮天蔽日!惊恐的人群在燃烧的街道上狼奔豕突。

更远处,渤海湾方向,几艘悬挂着米字旗、星条旗、三色旗的钢铁巨舰,巨大的炮口缓缓转动,冰冷地指向了烟火弥漫的天津城!

那炮口深处,凝聚着毁灭的寒光!

“夷……夷舰!”周宽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教案一起,列强必以此为借口,大举兴兵!

庚申年(1860)圆明园的大火和洗劫,那刻骨的屈辱和惨痛,难道要在这天津重演?!

不!这一次,他不能只是看着!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传递一个模糊的信号,一个警告!

这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毁了他长久以来在神器禁锢下养成的、近乎绝望的顺从。

“来人!”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书房门外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嘶哑变形,“快!备马!取笔墨!八百里加急!”

门外亲兵被提督大人从未有过的、近乎狰狞的嘶吼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喳!”

周宽世踉跄扑到书案前,一把抓起狼毫笔,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颤抖,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奏事笺上,洇开一团团污迹。

他顾不上许多,蘸饱浓墨,笔走龙蛇,字迹狂乱得几乎难以辨认:

“天津教案,恐酿巨变!夷人借端,兵舰已迫大沽!恳请朝廷速派重臣(如曾国藩、李鸿章)妥为弹压交涉,万勿使事态扩大,致启外衅!切切!湘南周宽世顿首!”

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带着他全部的恐惧和微弱的希望。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在列强舰队炮击大沽口、兵临天津城下之前,将这警告送出去!送到朝廷!送到直隶总督那里!只要朝廷反应够快,派出像曾、李这样的重臣去强力弹压、迅速交涉,或许,或许能阻止这场滔天大祸!

“快!将此信……”周宽世猛地直起身,一手捂着剧痛欲裂的额头,一手将写好的信笺递给冲进来的亲兵队长。

就在信纸脱手、递向亲兵队长的瞬间——

嗡!!!

怀中的青铜盘,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灼热!

那股热量不再是烙铁,而是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灌满了周宽世的胸膛!

双鱼玉佩的寒意试图包裹,却如同冰雪投入熔炉,瞬间被吞噬殆尽!

“呃啊——!”

比在长沙书房那一次猛烈十倍不止的剧痛,在周宽世的头颅和五脏六腑内同时炸开!

那只无形的巨手不再是撕扯,而是如同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捏爆!

眼前瞬间一片血红!他清晰地感觉到喉咙深处涌上大股大股腥甜的液体。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尽数喷溅在刚刚递出的、墨迹未干的信笺之上!

浓稠的血浆瞬间将那些狂乱的警示文字彻底覆盖、模糊,变成一片刺目、污秽、毫无意义的暗红!

信纸变得湿滑沉重,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亲兵队长惊骇欲绝地看着这一幕:“军门!军门您怎么了?!”

周宽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直挺挺地向后轰然倒去!

后脑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视野被浓稠的血色彻底淹没,耳中只剩下青铜盘那毁灭一切的、震耳欲聋的狂暴嗡鸣,以及双鱼玉佩徒劳无功、节节败退的微弱悲鸣。

天津城冲天的大火、列强巨舰冰冷的炮口、亲兵队长惊恐扭曲的脸……所有景象在血色的视野中旋转、破碎、归于彻底的黑暗。

这一次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彻底,仿佛要将他这个妄图撼动“定数”的蝼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他失败了。连一个染血的、模糊的警告,都无法送出这提督衙门的门槛。

光绪二十年,初冬。辽东战云密布,败报频传。平壤失守,黄海大战失利……阴郁的愁云笼罩着整个帝国。

长沙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市井间流传着各种骇人听闻的败绩和倭寇凶残的谣言,人心惶惶。

提督衙门书房内,烛火通明。周宽世枯坐案前,形容枯槁,两鬓已染上浓重的霜色。连续数日,他几乎未眠。

怀中那青铜盘如同一个躁动不安的恶魔,持续不断地传递着冰冷刺骨、带着浓浓血腥和海水咸腥的预兆。

他强忍着不去触碰盘心,但那越来越清晰的、毁灭性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在一个寒风呼啸、星月无光的深夜,那预感达到了顶峰。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怆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冰水般浸透了他的灵魂。

他颤抖着手,从内袋深处取出青铜盘,放置在书案上。

双鱼玉佩依旧紧贴着它,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温润光泽,仿佛最后的堤坝。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埃味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麻木,将指尖按向盘心。

嗡!

幻象炸开!这一次,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喧嚣的喊杀,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寂!

地点:黄海!威海卫!帝国耗费巨资打造的北洋水师铁甲巨舰,如同被拔去了爪牙的巨兽,静静地、屈辱地停泊在冰冷的港内!

港外,是密密麻麻、悬挂着旭日旗的倭寇军舰,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将整个海湾死死封锁!炮口森然!

幻象猛地拉近!刘公岛!一个阴冷的清晨,寒风如刀。一面巨大的、刺目的白旗,在旗舰“定远”号(或是其他主要舰只)的主桅杆上,缓缓升起!

那抹惨白,在铅灰色的天空和铁灰色的军舰映衬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绝望!

岸上,残存的清军士兵和岛上百姓,麻木地望着那面白旗,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

海面上,倭寇的汽艇嚣张地穿梭往来,接收着投降的战舰……

耻辱!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耻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周宽世淹没!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甲午英魂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哀嚎!北洋!那是李鸿章的命根子,更是大清海疆最后的屏障!

覆灭了!就在眼前!就在这威海卫的港口里,未发一炮,未做最后一搏,就这样耻辱地升起了白旗!

“不!不能降!”周宽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他猛地抓起案头的裁纸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嗤啦!”

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涌出,沿着掌纹滴落在早已铺好的素白宣纸上。

钻心的疼痛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他蘸着自己的热血,不顾掌心撕裂的剧痛,以指代笔,在纸上疯狂地书写!

血字淋漓,带着最后的悲愤和挣扎:

“倭寇断我后路,陆师危殆!速令丁汝昌(北洋水师提督)率舰队拼死突围!

或可保全一二,免致全军尽墨,徒留千古之恨!切切!血书为证!”

每一个血字都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

他不再试图警告朝廷,不再幻想改变大局,只求能将这最后的、拼死一搏的念头,传递给那远在威海卫、即将做出屈辱抉择的丁军门!

哪怕只能保存一艘铁甲舰,哪怕只能多杀几个倭寇!这是他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知晓结局的军人,最后的、绝望的呐喊!

写罢,他猛地将血书折好,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攥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他甚至没有呼唤亲兵,而是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走向书房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他早已准备好的、用来传递最紧急军情的密封铜筒。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染血的书信塞入铜筒,用力旋紧盖子。铜筒冰冷的触感,让他灼热的掌心感到一丝刺痛。

他扶着墙壁,喘息着,一步一步挪到窗边。窗外,是提督衙门沉寂的后院。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铜筒朝着院墙外用力掷去!

铜筒划破冰冷的夜色,越过院墙,落向外面的街道。

那里,总会有人经过,总会有人捡到……也许……也许……

做完这一切,周宽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

掌心伤口的剧痛和心口青铜盘持续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他疲惫地闭上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绝望中缓缓沉沦。

他太累了,从身体到灵魂,都已被那无尽的预知和永恒的禁锢彻底榨干。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两个时辰。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如墨。

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随即是亲兵刻意压低的、带着惊惶的声音:“军门?军门您可安好?”

周宽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他几乎是扑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亲兵队长手中,赫然捧着他昨夜奋力掷出的那个密封铜筒!

“军门,小的……小的在衙门外巡夜时,捡到了这个……像是从里面扔出来的……”亲兵队长脸色发白,显然也意识到事情非同寻常。

周宽世一把夺过铜筒,双手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迅速旋开盖子,手指探入——空的!

不!他猛地将铜筒倒转,用力拍打!

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白的宣纸,飘然而出,轻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周宽世弯腰拾起,颤抖着展开。

雪白的宣纸,平整如新。昨夜他用鲜血书写的、力透纸背的每一个字,那些饱含着他最后挣扎与军人血性的警示,那些殷红的笔迹……全部消失了!

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纸张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属于他血液的微腥气息。

空白的纸页,在昏暗的烛光下,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巨大惨白的脸,冷冷地对着他。

周宽世死死攥着这张空白的宣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依旧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夜空。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头顶。

连这最后的、绝望的血书,也留不下丝毫痕迹。

历史,或者说那操控着神器、操控着命运的无形巨手,连他这一点点卑微的挣扎,都要彻底抹去,不留一丝涟漪。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不是哭,也不是笑,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空洞的回响。

那空白宣纸的嘲讽,比任何酷刑都更彻底地击垮了他。

他像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偶,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将头深深埋入屈起的膝盖之间。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将墙上那个蜷缩的巨大黑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被遗弃在无边黑暗中的、孤魂野鬼的剪影。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夏秋之交。

长沙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躁动。来自京城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皇上锐意变法,“明定国是”的诏书震动天下,裁撤冗衙、废八股、练新军、设学堂……一道道诏令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长沙城里的维新学会也办得风风火火,报馆的时论文章更是字字铿锵,直指时弊。

一种久违的、混杂着希望与不安的亢奋,在沉闷已久的帝国肌体里隐隐流动。

提督衙门书房内,却是一片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死寂。

周宽世独自坐在阴影里,案头摊着一份《湘报》,上面刊载着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志士慷慨激昂的言论。

烛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每一道皱纹里都刻满了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麻木。

怀中青铜盘的冰冷触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提醒着他:风暴将至。

预感的悸动如期而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和令人心头发紧的冰冷。

周宽世没有犹豫,也没有了往日的挣扎。

他如同一个早已写好结局的戏子,麻木地取出青铜盘,指尖按上那冰冷的盘心。

嗡!

幻象在意识深处展开,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地点:北京城!肃杀的秋晨,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

宣武门外,菜市口!平日里喧嚣的集市此刻死寂一片,被如狼似虎的兵勇团团围住。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几个穿着白色囚衣、发辫凌乱的身影,被五花大绑,推搡着押上临时搭建的刑台。

为首一人,面容清癯,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的从容,正是谭嗣同!他身旁是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

监斩官冷漠地坐在高台上。刽子手抱着巨大的鬼头刀,刀锋在阴沉的晨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无数麻木或惊恐的面孔挤在警戒线外,伸长脖子看着。

“时辰到——!”一声嘶哑的吆喝,如同丧钟敲响。

鬼头刀高高扬起,带着沉重的风声!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谭嗣同仰天长啸,声震四野!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愤和壮烈!

刀光落下!

血光冲天!

一颗颗不屈的头颅滚落尘埃!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刑台的木板,也染红了周宽世意识中那片冰冷的虚空!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啜泣……

幻象定格在谭嗣同滚落尘埃、双目圆睁的头颅上,那双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直直地望进了周宽世灵魂的最深处!

“嗣同!!!”周宽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沉寂已久的死火山内轰然爆发!

他想冲上去!想对着那些麻木的看客嘶吼!想对着那些举刀的刽子手咆哮!

想告诉天下人,这些滚落尘埃的头颅,是这个腐朽帝国最后一点光明的火种!不能杀!不能杀啊!

他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死死抓住书案边缘,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他调动起全身每一丝力量,试图冲破那无形的禁锢!

喉咙肌肉绷紧如铁,胸膛剧烈起伏,他要吼出来!哪怕只有一个字!哪怕只是发出一声含糊的悲鸣!

然而,嗡!!!

怀中的双鱼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

这股寒意不再是溪流,而是瞬间化为万载玄冰,将他从喉咙到心脏,再到四肢百骸,彻底冻结!

同时,青铜盘深处那股代表着“定数”的、狂暴而冰冷的意志,如同九幽寒狱的罡风,猛地吹熄了他灵魂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反抗的火苗!

周宽世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施了最恶毒的定身法咒!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呐喊,都被死死地、绝对地禁锢在躯壳之内!

他只能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僵坐在宽大的提督座椅上,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布满血丝,死死地、绝望地圆睁着!

瞳孔深处,倒映着意识中那不断重复的血腥画面,刀光落下,头颅滚落,热血喷溅!

无声的呐喊在他被冻结的躯壳内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将他死死地压在这象征着权力的座椅上。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灵魂在这无声的禁锢和绝望的目睹中,发出如同琉璃寸寸碎裂般的哀鸣。

那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冰冷而清晰。

戊戌年的血腥气息,在菜市口六颗头颅落地的那一刻,便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帝国的心脏,也缠绕着周宽世日益枯槁的灵魂。

他变得更加沉默,如同提督衙门庭院里那些落尽了叶子的老树,只剩下嶙峋的枝干,沉默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时光的脚步沉重地踏入光绪二十五年,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长沙城的大街小巷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提督衙门书房内,烛火依旧。周宽世枯坐如石,案头放着一份刚从京城辗转而来的邸抄。

上面的文字冰冷而简洁,宣告着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伏诛的“定案”。

窗棂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天光被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怀中那沉寂了许久的青铜盘,毫无征兆地再次悸动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预兆性的灼热或冰冷,只有一丝极其微弱、近乎叹息般的波动,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感。

周宽世布满老人斑、如同枯枝般的手,缓缓抬起,极其缓慢地探入怀中内袋。

指尖首先触到的,是那依旧坚硬冰冷的青铜盘。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掠过盘面,触碰到旁边那双鱼玉佩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到极致的冰冷,如同淬毒的冰针,猛地从玉佩上刺出,狠狠扎入他的指尖!

“嘶!”

周宽世倒抽一口冷气,手指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变得麻木刺痛。

他惊疑不定地将双鱼玉佩取了出来,凑到摇曳的烛光下。

温润的玉佩表面,那两条首尾相衔、原本玉质莹白、形态祥和的鲤鱼,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变化!

其中一条鲤鱼的身体,从头部开始,向下蔓延出一缕缕如同蛛网般、极其纤细却又清晰无比的血色纹路!

那血色并非浸染,更像是从玉石最深处渗透而出,鲜艳、妖异,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如同凝固的血丝,正缓慢地、无可阻挡地侵蚀着原本纯净的玉质!

另一条鲤鱼依旧温润洁白,但它的姿态,在烛光的晃动下,竟隐隐透出一种试图挣脱束缚、奋力向前游动的挣扎感!

首尾相衔的和谐被打破了,一种无声的对抗和撕裂感,从那小小的玉璧上弥漫开来。

周宽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玉佩上那蔓延的血纹。

那血色,刺得他眼球生疼,仿佛又看到了菜市口刑台上喷溅的热血。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明悟,如同这深秋的寒露,瞬间浸透了他早已枯槁的身心。

警告?不。

轮回。

这血色的纹路,是上一个被碾碎的、试图改变“定数”的牺牲者留下的印记。

而另一条鱼的挣扎,则预示着下一个不自量力的“妄动者”已在路上。

他周宽世,不过是这无尽宿命长河中,被那两件冰冷神器,偶然选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见证者。

他看过了太平天国的覆灭,看过了天津教案的耻辱,看过了北洋水师的沉没,看过了戊戌变法的喋血……

他以为自己承受了知晓天机的痛苦,却原来,连这痛苦本身,也不过是历史巨轮碾过时溅起的一粒尘埃。

下一个是谁?他不知道,也无需知道。结局早已注定。

挣扎是徒劳,呐喊是虚无。

他所能做的,只是坐在这提督衙门冰冷的书房里,等待着下一个预知的画面,等待着下一次灵魂被撕扯的剧痛,等待着那玉佩上,再多添一缕新的、绝望的血色纹路。

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光线骤然明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将周宽世那张布满沟壑、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枚染上血纹的双鱼玉佩,重新按回胸口,紧贴着那冰冷坚硬的青铜盘。

指尖传来玉佩那熟悉的温润凉意,却再也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冷。

他微微佝偻着背,深陷在宽大的提督座椅中,一动不动,仿佛已与这书房内沉重的阴影融为一体。

窗外,长沙城的暮色彻底沉沦。

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纸,呜咽声不绝,如同历史车轮碾过无数尘埃时,发出的、永恒的悲鸣。

喜欢花屋湘军传奇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花屋湘军传奇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支教的纯粹羁绊神只耕农人家:山里汉,俏娘子韩娱之点金之手异界生存守则从百户官开始校花的无敌兵王疯狂进化人间如狱超级战兵山河相制灵气复苏:我有个吞噬系统戒中山河亢州往事天荒神域神级龙卫天刑纪噬帝重生盛宠甜妻:总裁老公,缠不休傻子,快来给姐治病
经典收藏大明:我朱祁钰不是代班皇帝!明末:我有金手指,可横扫天下!大唐御史:女帝饶命汉末氪命神将之风起云涌我在曹营当仓官寒门布衣,开局打猎养活小娇妻大明,开局覆灭辽东女真蜀汉权臣崛起的家族我家厕所通万界大明:开局朱元璋逼我结拜极品帝师大明风采三国之吕布天下佛系战国开局灭楚:寡人十三子有大帝之姿农家妇的重生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大国重坦
最近更新小兕子的悠闲时光穿越成淫贼,开局征服高傲公主杀敌就变强,我靠杀戮成就绝世杀神封疆悍卒权倾朝野,女帝求我别反穿越时空的教诲大庆:神医系统,开局检了范妹妹南北无间大秦帝母:系统助我改写历史开局被捉奸,从小吏到权倾南北现代军医穿越东汉救世系统逼我在北宋当反王替弟从军,镇北王的军功也敢抢?古人看我玩原神迁徙的三国城堡高启强成吕布,娶了孟钰很合理吧逍遥赘婿,只想当富翁土木堡之变后,我发动夺门之变穿越北宋:法学骄子的逆袭之路远古人皇纪
花屋湘军传奇 萧一刀 - 花屋湘军传奇txt下载 - 花屋湘军传奇最新章节 - 花屋湘军传奇全文阅读 - 好看的历史军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