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君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江景。聂良平办公室的楼层太高，站在窗边听不见江水流动的声音。夏日，阳光洒满江面，波光粼粼静水流深。
聂良平正在看手里的文件，章立站在聂良平桌边，安静的等着。桌上的文件都分好类，整齐码放一字排开。
聂良平抬起头，对章立笑了笑，“上午暂时别让人进来，有什么事你能处理先处理，你处理不了再通知我。”
“好！”章立拿起签好的文件转身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陈月君了忍不住有些羡慕，“人才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聂良平站起来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腰，“真是老了，坐一会儿就不舒服。”
聂良平走到窗边，站在陈月君的对面。办公室里明明只有他和陈月君两个人，可聂良平还是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君君，我们经营企业的人总会和一些经济利益纠缠在一块。为了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总会将自己的私人感情放在最不重要的位置。同时，声誉对我们来讲很重要。”
陈月君奇怪地看着聂良平，不知道他这话的出处，她朝聂良平点点头，“当然，然后呢？”
聂良平手握正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有个小追求者，从上海一路追到北京？”
“你从哪里听到的？！”陈月君的表情有些严肃，“谁在传这些？”
聂良平见陈月君很严肃，不由神色一凛，解释说，“方少堃的爸爸跟我讲的，我以为……你们之间的事早就过去了。”
陈月君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聂良平一会儿，“方诚有事求你？”
聂良平没想到陈月君这么快就猜到了，挑了挑眉，点头，“算是吧，他想拿下我下游公司的服务合同。”
陈月君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人为了挣钱，什么人都能卖。”
聂良平浅笑一下，“生意嘛，有用的都想用一用，正常。”
陈月君看着聂良平，“所以，他就拿他儿子的事来给你卖乖？”
聂良平目光在陈月君脸上滑过，转头看着窗外，“也不算卖乖吧。如果你不想我跟他牵扯太深，你就不要跟方少堃走的太近。”
陈月君不高兴地坐到一边，刚才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聂良平坐在茶台边，开始沏茶，沏好一杯，递给陈月君，“今年的金骏眉，你尝尝。”
陈月君接过喝了一口，茶香扑鼻，入口甘醇，“送我一点呗！”
聂良平又沏上水，继续泡，“你还是算了吧，可别浪费我的茶了，想喝来我这里，我给你泡。”
陈月君不乐意地耸了耸鼻子。
“你不来，你爸妈我真搞不定。他们还是听你的。”聂良平又点了三杯，送到陈月君面前。
陈月君食指敲了敲桌，拿起一杯慢慢喝了起来，“他们只听他们愿意听的话，我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听。”
“哦，对了，这个给你，”聂良平突然想起刚得的一包咖啡豆，“昨天朋友叫人送过来的，说是巴西还是古巴原产地的，我不喝咖啡，差点忘了，正好给你。”
聂良平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包包装精美的咖啡豆递给陈月君。
陈月君接过咖啡豆看了一眼，“方诚送你的吧！”
聂良平这才注意到包装外面还贴着方诚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说：“唉，没注意，你看看豆子好不好，只要东西好，你管谁送的呢。”
陈月君看了看咖啡豆的介绍，“花了点心思呢，不过，我只会喝，不太懂这些。”她说完，随手将那包咖啡豆放在一边。
陈月君端起茶喝了一口，“小舅舅，说吧，你今天特意叫我来，还把章立支走，肯定有事呗！”
聂良平撑着手，“让那个方少堃回上海去，方诚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吗，还就他这一个儿子，听上去挺搞笑的。”陈月君笑着说。
聂良平点点头，“真就方少堃这么一个儿子。方诚老婆还在的时候，他在外面就有人。后来换了好几个，都没生出孩子来。好不容易有一个，终于怀了孕，结果四、五个月的时候还是给流了，没保住，是个女孩，他倒不觉得遗憾。现在，年纪大了不想继续折腾，所以希望儿子能回上海。对了，他老婆因为抑郁症自杀了，你应该知道吧。”
陈月君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轻声重复，“抑郁症自杀？不是得癌症吗？”
聂良平摇摇头，“方诚是这么说的，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陈月君有些失神，“怎么会呢，她看上去不像会得抑郁症的样子。”
“这还有什么像不像的呀？”聂良平又给陈月君倒上一杯。
陈月君拿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方少堃有个姐姐，你知道吗？”
聂良平摇摇头，“不知道。”
“我听何平说的，方少堃是双胞胎，同卵双生，他姐姐在十三岁的时候，因为校园暴力跳楼自杀了。因为对方家长是他的合伙人之一，方诚甚至不去追究施暴者的责任。”
“还有这种事？”聂良平不自觉停下泡茶的动作。
陈月君牵动着唇角，微微笑了笑，“所以，我说方诚这人，不行。他一直在外面有人，现在生不出儿子了，想要儿子回家了，这种人还活在古代呢。”
聂良平眨了眨眼睛，继续泡茶。
“他自己也没有开律所，到现在还只是合伙人，他要方少堃回上海干嘛？”陈月君抱着胳膊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方少堃对我有用，他的专业好，对工作不挑剔，而且……”陈月君垂下头，有些艰难的缓慢的说：“而且他……”，她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词，憋的脸有些红，“而且他……也愿意留在我身边帮我，有什么不好的。”
“君君，你喜欢他吗？”
陈月君犹豫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对方少堃到底是哪种感情。
“谈不上吧，至少我不讨厌他。”
聂良平微微点点头，“不讨厌啊！君君，我可不能跟方诚做亲戚。”
“怎么可能！”陈月君不愿意承认这点，高声抗议。
“可能不可能，我哪知道，只有你自己知道。”
陈月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也不知道。”
聂良平拍了拍大腿，“好了，不谈他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新公司怎么样，接我们公司的活，没问题吧？”
“没问题，投标书都做完了。”
“这次有四A大广告公司参与进来，你们一定要拿出全部精力来做，这可是包年的服务合同。”
“知道、知道，你放心吧，我有这个信心。”
谈完正事，陈月君开始和聂良平扯聂磊的事。
“你真不一块去？”
“不去，我儿子我了解，他最喜欢你爸。你爸好多年没出国了，你妈从来没出过国。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让他们好好玩一玩。南南就留在江城吧，等他们俩回国，再说。”
“你有时间吗？”陈月君不太信任聂良平的时间。
“难道，你有时间？”聂良平反问陈月君。
“南南应该上幼儿园了。”陈月君提醒聂良平。
“哦，是呀！”聂良平想了想，“我给他找间幼儿园吧。”
陈月君笑着说：“还是让他和宝儿在一块，今年宝儿上小学，南南上幼儿园，我找个托管班，下了班，我再去接他们。反正我爸妈去磊磊那儿，最多半个月，我可以的。”
聂良平有些难过的说：“我欠南南挺多的。”
陈月君抬头瞥见聂良平双鬓边的几缕白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
陈月君送走陈桂祥和聂莉后，第二天带着聂南和陈亭舟回北京。聂良平公司有事，没办法送他们，只好安排司机送他们去机场。
陈月君的行李叫司机先送上车，她自己带着两个小的跟在后面下楼。
他们这个小区租地库的人家不算多，大多停在小区外面的小道上。因此，地库显得有些空，走在地库里，脚步的回声很响。
陈亭舟有些怕这种幽闭的空间，一脸紧张地拉着陈月君的手。
“南南……”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在他们身后叫着。
陈亭舟和陈月君吓了一跳，聂南紧紧抱着陈月君的脖子，三个人僵了僵。
“南南……我是妈妈啊！”
陈月君听到这句话，才抱着聂南慢慢转过身来。
是曲晓梅。
两年多没见，曲晓梅瘦了很多。江城的夏天闷热潮湿，可曲晓梅身上却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以前她精致的卷发，现在剪得有些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关系，她的脸色有些黄。
“小妹？”
“月君姐！我……我想看看南南。”曲晓梅用极轻的声音说，她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太高，会惊动了什么人一样。
司机已经放好行李，见陈月君三人还没过来，忙转身去接他们，“陈小姐！”
陈月君将陈亭舟交给司机，“麻烦你先带宝儿上车。”
陈亭舟拉了拉陈月君的手，“妈妈！”
聂南见陈亭舟要走，挣扎着要下来，“宝儿，宝儿！”
曲晓梅没想到陈月君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她讶异地看着陈月君，“你有女儿了，还这么大？”
陈月君没理曲晓梅，只轻轻地推了推陈亭舟，“跟叔叔上车。”
曲晓梅注意力回到聂南身上，她见聂南不认识自己，哭了起来，朝聂南走近几步。
陈月君朝她摇了摇头。
陈月君对司机说：“你带他们一块上车等我吧，我跟她讲几句话。”
司机认识曲晓梅，他常年给聂良平开车，对聂良平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忙带着聂南和陈亭舟回车上。
陈月君见他们走了，这才回过身来，看着曲晓梅。
“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见南南，我……我有两、三年没见过他了。”
“他很好，你刚刚看到了。”
曲晓梅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凄凄地哭着。尽管她的哭声不大，但在空旷的地库里显得有些刺耳。
陈月君看了看时间，“我们还要赶飞机，没太多时间，你有话就讲，没话，我就走了。”
陈月君又等了一会儿，见她还在哭，转身朝汽车走。
“等等！”曲晓梅声音有些沙哑，“月君姐，我可以抱抱南南吗，就抱一下。”
“南南不记得你了。南南很好，刚刚你也看到了，我的微信你有，如果你想看南南，我会拍些南南的照片和视频给你的。”
“可是，我就是想抱抱他、亲亲他，他是我儿子，我都没有权力抱一抱他吗？”
“当初你为什么要放弃探视权呢？就为了一个铺面？！”
曲晓梅一时无言，咬着唇，“我是他妈妈，我就想再看看南南。”
陈月君终究心软，走到车边准备带南南给曲晓梅看看。
司机按住陈月君的手，摇摇头，轻声说：“她后面又结了婚，这次……她过来没有事先通知我们，陈小姐，最好不要。”
陈月君看着司机，司机继续摇了摇头，“陈小姐，最好不要。”陈月君想了想，还是抱起聂南，“我知道，我有分寸。”
陈月君抱着聂南慢慢朝曲晓梅走过去，快走近时，她停住脚，“就这样看吧，别抱了，南南认生。”
聂南头埋在陈月君的肩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曲晓梅。
曲晓梅慢慢走近，怯怯地看着聂南，她努力在脸上挤出个微笑：“南南还记得妈妈吗？”
聂南将头别到另一边。
曲晓梅有些失望地退后一步，“他真的不记得我啦。”
“我们要赶飞机，再见！”陈月君丢下这句话，忙转身抱着聂南钻进车里。
车开出地库，陈月君的心才慢慢放松。今天曲晓梅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至于哪里不好，她说不出来。
“曲晓梅再婚了？”陈月君问司机。
“嗯，去年结的，嫁的那个人是做小生意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我看她瘦了好多。”
“哎，陈小姐，你别管她了，我们都当不认识她的。”
“为什么？”
“她们家可麻烦了，她弟弟去我们公司闹过一回，她妈妈也闹过一回，她倒是不闹，只是她也不管，反正影响挺不好的。”
“闹什么？”
“还能闹什么，要钱呗！”
陈月君这才回想起刚刚曲晓梅的穿着打扮，“她不是有钱吗？”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司机也不愿意多说，只说曲晓梅有一家很烦人的家人。
陈月君怎么也理解不了曲晓梅，她以前明明是个很上进的人，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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