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阴阳张桂芬听懂了。明着在说，他们不管孩子。许静初活的跟无父无母的差不多，当着她面咒她死。城里人说话真是拐弯抹角。
“许静初，别人骂你妈呢，你耳朵聋了！”张桂芬对葛三婶不敢发泄，只能对着许静初无能狂怒。
“妈，咱欠人钱，打起来咱不占理。”许静初怯怯地扯了扯张桂芬的衣角。“妈，咱拿货走人吧，等咱有钱了，咱也不受气了。”
张桂芬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婶子，您别生气了。麻烦您再给我十件衣服，我去卖。卖完肯定还您些钱。”许静初低声下气的哀求着。
葛三婶从箱底拿出十几件衣裳，甩到许静初面前。“我看你小姑娘可怜才肯借钱给你。现在既然你的可怜是装的，等你还完我钱，你也别在我这儿进衣服了。”
“不是装的，不是装的。”许静初跺着脚着急的解释，豆大的泪珠要落下来了。
“你妈就在这儿，她还能不管你吃喝，不管你上学，找你要钱不成？撒谎不眨眼。快走快走，省的影响我心情和我买卖。”葛三婶不耐烦的开口赶人。
张桂芬像是吃了块刺多的鱼，一句也不敢多言。
许静初边摸眼泪边蹲下来整理好那几件花衬衫，“走吧，妈。咱们去卖。”
因为两个人来的晚，市场上有利的位置都被摊贩占满了。两个人只得一路向外走，来到市场边缘的位置。
许静初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块干净布铺在地上，把衣服逐件摆好。又捡了一块别人打包衣服不要的纸夹子，写上价钱。“六元一件。”
张桂芬见到许静初卖六元，又骂起来。“你会不会算数啊！刚才那个老巫婆卖五块钱，你卖六块钱，一样的东西，傻子才会买你的。”
“可是……”许静初解释，“我从她能拿货都要四块六，如果咱也卖五块，妈，咱根本赚不了什么钱。”
“什么？”张桂芬更气愤了。
“四块六已经是市场上最便宜的了，还有更贵的，更多的人都不卖给我，谁想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呢？”许静初低着头抽噎道。“刚才那个婶子确实是好心，整个批发市场她给我的价格最低。因为她心软，我央着她。”
张桂芬无话可说。只得坐在路边的道牙子上跟许静初一起等待买主。
可是，他们卖花衬衫本就是同质化严重的产品，定价又贵。两个人枯坐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买卖。
“赚的少也比不赚强。”张桂芬一咬牙一跺脚。“听我的，把价格改为五块钱一件。”
“妈！”许静初据理力争道。
“改！”
价格改到五元后，生意总算好一点，等到傍晚黄昏时刻，他们卖出去两件。
“剩下的婶子可以回收，比别处都强。走吧，咱们去找婶子。”许静初收了摊子。
找刚才那人……说实话，张桂芬有点怵。
“走吧，妈。”许静初对张桂芬的表情视而不见。
葛三婶接过清点许静初剩下的衣服。“卖出去两件。挣了八毛钱。按照咱们事先说的，你还完本金，五五开。我留四毛你们拿走四毛。”
“好。”许静初接过钱，张桂芬气的脸色发白，合着她走了那么远，忙活半天，只挣了四毛钱？她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妈，咱们有钱了。”许静初扬扬手里的四毛钱。“咱们终于能吃上饭了。我已经三顿没吃了。”
“老娘也两顿没吃。”张桂芬没好气的说。“赶紧找个地方吃饭吧。老娘饿死了。”
“妈，不能在外面吃。京都东西贵，咱们回学校吃。学校食堂有补助。这四毛钱能吃好几天。其他的地方，兴许一顿饭就没了。”许静初拉着张桂芬往回走，边走边吓唬，“外面的饭可贵了。我跟林叔叔和章阿姨出来吃过一次，一次花了好几块钱。”
“我听林霆宇说过，火车站里的饭更贵。唉，这里是京都，哪里都贵。”
张桂芬累的没有力气说话，像个脱线木偶似的跟着许静初走。许静初则是不停的跟张桂芬抱怨着生活的种种困难。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母女。
因为有钱，许静初今天要了一顿稍好一点的饭，多了一点鸡蛋，但是仍然不见肉。她今天没客气，饭端来立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似的吃盘子里的饭。
张桂芬见状赶紧往嘴里扒拉，生怕一会儿没了。两个人吃完，许静初又说：“妈，今天你还去火车站吧。既然认识路，我就不送您回去了。明天我课多，没空卖东西，您要是想找我就来学校找我。”
许静初再也不提让张桂芬回去的事，她要和张桂芬慢慢磨。
张桂芬转了转眼珠，答应了。“我自己去火车站，我今天晚上去火车站看看票，如果明天我不来找你，就是回家了。”
“行，妈。您要是回家，到家给我来封信。让我知道您安全抵达。”许静初耐心应道。
母女两人在食堂门口分手，许静初直奔昨天被轰出来的那间宿舍。还没等宿管出声，先把偷偷藏在背包里的几块点心放在宿管桌上。随即又掏出自己的学生证。
“阿姨，您看，我是本校的学生。我不会乱闯宿舍影响秩序。我只想在您这儿坐会，可以吗？”
点心是国营商店里紧俏的种类。宿管阿姨看了一眼，没过两秒钟，又忍不住扫一眼。许静初有眼色的把点心往前推推。
“坐吧，一会儿得走啊！”
“一定一定。”许静初赔着笑，从包里掏出书本学习，张桂芬来浪费了她太多的时间。
做了几道题后，许静初起身告别。窗外已经没有张桂芬的身影。
她不信张桂芬，张桂芬也不信她。互相使诈，某种程度上，母女在这件事上默契十足。
小心为上，她不回四合院，那是她最后的根据地。是她事业的根本。许静初找了间空教室，和衣而睡。
张桂芬见女儿进了宿舍没出来，确定她没骗自己后，才往火车站走。今天走了那么多路，她的脚底板火辣辣的疼。
她身上带着五块钱，不过她舍不得花。还是住火车站上的长椅上吧。没办法，谁让闺女不孝，不知道给她想办法找住处。
要是让她发现许静初跟她跟家里玩心眼，势必得让许静初脱层皮。明天再走回学校，她到底看看这小妮子课多是不是找的借口。
令张桂芬失望了，还真不是。她躲在树后，眼瞅着许静初从这个教室奔往那个教室，来来回回满场飞。
为了不暴露自己，张桂芬午饭没同许静初一起吃。而是继续啃自己从家带来的梆硬的饼子配凉水。
她看见许静初只要了一个饼子也走出了食堂。
晚上，除了饼子外，许静初多要了一个豆腐。吃完去图书馆，从图书馆出来回宿舍。一连两三天都是如此。
张桂芬有心跟到周末，再看看许静初做生意。但是她包里的饼子不太够了，她的身体也快承受不住了。这比在家里干农活更累，主要是晚上不得休息。
想到许家人连同沈招娣农闲时节正在家歇着，而她一个人为了全家的利益在外奔波劳碌。张桂芬的心里也不平衡。
凭什么？她也回家歇着！反正要钱也不给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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