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把暗度陈仓这词展现的淋漓尽致，但总归纸包不住火的，她也不是诚心想瞒着，只是孟大福不叫她说，理由是“时机未到”，其实就是没和发妻商议怕当家主母炸庙。
“你连个外室都算不上，你就甘愿这样跟着他？”
柳嫣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凡事有可为有可不为，你这般作贱自己做小伏低，可曾想过你所求未必会真的会得偿所愿。孟大福并不是你的良婿，你光看到他在外风光，可知他后院有名有份的妾室就有四个，外头的露水情缘就多了去了，你如今又能在他眼里排到第几？”
百灵埋头不语，似有不服气的情绪。
“我原本是想你年纪到了，过些时日帮你觅得郎君，再补贴些钱财置办田产也好，摆摊也罢，你们夫妻和睦有个营生确保余生稳妥便是尽到还你当初的恩情。”柳嫣深深喟叹，没想到百灵这么急切的给自己找出路。
百灵猛地抬头，倔强道：“娘子，我知晓您是为我好。可您大可放心，孟君已经答应择日将我带入府中。他肯为我脱奴籍，将我耶娘接到京都城住，还会帮我弟弟谋个差事娶妻生子。”
柳嫣盯着百灵眼中跃动的炽热，喉间泛起苦涩。廊下铜铃被穿堂风撞得叮当乱响，倒像是给这场谈话添了几分嘲讽。
她从袖中抽出帕子，轻轻按在百灵发红的眼眶上，触到的肌肤滚烫，“傻百灵，等孟大福对你失去了兴趣，到时候你又该如何？你也不想想孟大福是何人，孟府的主母能是一般人？那是与他刀口舔血，风雨中一起打拼过来的，你可知孟府那八个妾室过得是什么日子，真以为傍上他就有好日子过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早就是他的人了。说起来，若是没有娘子，我也不会有这个机缘认识孟大福。”百灵偏过头躲开帕子，鬓边新插的茉莉被蹭落半朵，雪白花瓣掉在柳嫣青缎裙摆上，屋内烛影斜斜切过两人，将百灵的侧脸裁成明暗两半。
她摩挲着鬓边新簪的朱钗，眼底跳动着炽热的欲望：“孟君说过，只要我能生个一儿半女，就没人能够为难于我。”她攥紧腰间丝绦，指节泛白，“当家主母又怎样，还不是人老珠黄，连个子嗣都没能给孟君留下，若是我进府之后有了孩儿，岂不是平步青云？发妻又如何？还不是由孟大福说了算。”
柳嫣无奈摇头，苦恼百灵的天真。竟然妄想凌驾于主母之上，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家里红颜不倒依旧稳坐主母之位，没点子手段，孟大福可能会多年未有子嗣吗？
柳嫣垂眸望着案上凉透的茶盏，水面倒映着百灵近乎癫狂的神色。廊下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檐角栖着的灰雀。她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缺口。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的声音混着穿堂风，裹着几分怜悯，“孟府后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主母能在这宅院里稳坐十余年，靠的岂止是发妻名分？”
百灵猛地攥紧丝绦，绦结硌得掌心生疼：“她不过是占着正室名头罢了！若我生下孟家血脉……”
“生下血脉又如何？你当真想当孟大福众多妾室中的一个？”柳嫣将茶盏重重一搁，茶汤在杯口荡出细密涟漪。她倾身向前，认真望着百灵眼底燃烧的欲望，“若是你肯，我随时帮你说一门体面的亲事，不叫你受宅院里的磋磨。”
暮色顺着窗棂爬进来，在百灵攥着丝绦的手上投下阴影。她猛地甩开柳嫣递来的帕子，珠翠发饰在脑后撞出细碎声响：“体面？不过是找个穷酸汉子，守着几亩薄田过苦日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庄子上的正头娘子，过的不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苦日子。当初我就是因为家里穷被阿耶卖给了人伢子，娘子你行行好，我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
柳嫣望着百灵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喉头像是被棉絮堵住。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而空洞的声响。
她抬手想要触碰对方，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缓缓收回手，轻声说道：“我明白你的苦，可孟府的日子，未必就比你想象的好过。”
百灵突然重重一磕，双手抓住她的裙摆恳求：“好过不好过，总要试过才知道。”她声音发闷，“在人伢子手里，我被关在黑屋子里，三天才给一个冷馒头，冬天差点冻死在陋室……”
她抬起头，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不甘，“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进大户人家，就算做妾，享尽荣华，不用再被人踩在泥里。”
百灵把话说到了绝处，也不好再阻拦她奔前程。柳嫣心里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在孟大福没有接你进府之前暂且先住在我这，往后也没必要再以婢子自称，你我缘分已尽，今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百灵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娘子成全，还是您最疼我了。”
柳嫣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百灵的发丝，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烛火摇曳，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你我相处这些时日，情分自然是有的。只是进了孟府，那便是深宅大院，人心叵测，往后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百灵忙不迭地点头，眼中闪烁：“娘子放心，我都记下了。能有机会进孟府，我定会好好把握，绝不叫自己受委屈。”她顿了顿，又握住柳嫣的手，“若娘子能为我做主，与孟大福说项几句，提前将我接入府中......日后我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定不会忘了娘子的大恩大德。”
柳嫣微微颔首，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她深知孟府的水有多深，也明白百灵此刻满心憧憬，只怕难以真正理解未来的艰难。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力为百灵争取一些体面。
“先休息吧，养足精神。”柳嫣轻声说道，“明日我便去找孟大福，看看他到底是何打算。”
百灵朝柳嫣的背影再次福身行礼，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的铺上。心烦意乱的柳嫣睡不着，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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