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虚幻的太阳与深渊般的黑暗，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
一者，是万古天帝执掌周天星斗的秩序余晖。
另一者，是界海沉寂亿万载所孕育的终末规则。
季岚抱着堂吉诃德，在这两种极致规则的夹缝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神战”。
那不是力量的碾压，而是“道”与“道”的倾轧。
潮的领域，是要将一切归于死寂，抹去所有不谐之音。
而鸟先生的存在，则是在这片死寂之中，强行点亮一盏灯，开辟一方属于“生”的净土。
两种意志，互不相容，却又在某种更高的层面上，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季岚甚至无法呼吸。
不是因为压力，而是因为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的任何一丝举动，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从而，引发真正的……天崩地裂。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千万年。
潮，终于动了。
她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帝俊那道虚幻的身影。
眼中的玩味与贪婪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忌惮。
她可以强行碾碎这道投影。
但代价，可能是她辛苦编织的规则领域，被这轮不属于此世的太阳，彻底撕开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
为了一个早已消逝的王者残影，付出这样的代价……
不值得。
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季岚怀中那个完美的“容器”。
“曾经的天帝……”
潮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悠然淡漠，而是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冰冷与漠然。
“你的时代，早已成为往日泡影。”
她的目光，越过帝俊的背影，落在了季岚的身上，仿佛在宣判一个既定的未来。
“这个纪元的终末，你阻止不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身躯，开始如潮水般，缓缓向后退去。
没有不甘，也没有愤怒。
就仿佛，只是暂时放弃了一块随时可以再捡起来的石头。
随着她的退去，那粘稠如汞的黑暗，那扭曲重力的规则囚笼，尽数消散。
世界，恢复了它原本残破、死寂的模样。
只剩下那轮悬于半空的虚幻太阳，还在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光与热。
帝俊缓缓转过身。
他的身影，比刚才更加虚幻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那身太阳纹路的暗金色长袍，光泽黯淡，近乎透明。
他看着季岚，那双淡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少年布满血丝的狼狈模样。
欣慰，与一丝无法言喻的疲惫，交织其中。
“鸟……先生……”
季岚的声音沙哑，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块烙铁。
帝俊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近乎透明的手，再一次，轻轻放在了季岚的头顶。
那温暖的触感，依旧真实。
“我并非因你召唤而来。”
帝俊的声音，直接在季岚的魂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解释的意味。
“我只是一道被你我之间……被整个青铜纪元的因果，所牵引而来的残影。”
“她的出现，触动了这道最后的烙印，仅此而已。”
季岚怔怔地听着，心中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渐渐被一股难言的酸楚所取代。
他明白了。
这不是真正的归来。
只是一场，绚烂的告别。
“这道残影的力量，已经耗尽了。”
帝俊的声音，愈发飘渺。
他头顶的那轮虚幻太阳，开始剧烈闪烁，点点星辉如流萤般溃散，化作最纯粹的光粒子，消散于虚空。
“记住，季岚。”
帝俊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
“真正的希望，不在于我这样的昔日之阳。”
“太阳，终会落下。”
“而新的火焰，需要有人重新点燃。”
那只放在季岚头顶的手，开始化作金色的光点，缓缓消散。
“希望……在你，在你自己的选择，在你身边的同伴身上。”
“至高天界的小家伙，做得不错。他比那些天界的老顽固，看得更清。”
“还有你怀里的这个小家伙，她的灵魂，比你想象的更加……有趣。”
“以及……那些还在等着你的同伴。”
帝俊的身影，已经变得如同水中的倒影，摇曳不定。
“我的时代，确实结束了。”
“但你的故事……”
“才刚刚开始。”
最后一句叮嘱，在季岚的魂海中落下最后一笔回响。
嗡——
帝俊的身影，连同那轮虚幻的太阳，彻底化作漫天飞舞的金色光尘。
如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烟火，在照亮了这片绝望的界海一角后，归于永恒的沉寂。
最后一片光尘，融入季岚的眉心。
那股柔和的暖意，也随之消失不见。
四周，重归昏暗。
界海那特有的，带着腐朽与死寂气息的黑潮，重新包裹了一切。
仿佛刚才那场王对王的对峙，那轮升起的太阳，都只是一场幻梦。
季岚抱着堂吉诃德，单膝跪在虚空中，久久没有起身。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少女那依旧紧蹙的眉头，仿佛还在做着与邪恶抗争的噩梦。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她的眉角。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那无尽的黑暗。
那双石绿色的瞳孔里，血丝依旧，但所有的恐惧、骇然与绝望，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和一种，足以将这片界海都燃烧殆尽的……决意。
“我明白了，鸟先生。”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逝去的光芒起誓。
“太阳，由我来升起。”
他缓缓站起身，将依旧昏迷的堂吉诃德，小心翼翼地，重新背负在身后。
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握紧了手中的八苦鬼锯。
感受着体内那已经稳固在虚境中期的，磅礴的灵力。
那不是馈赠，而是薪柴。
是上一代太阳熄灭前，留给下一代火焰的……火种。
季岚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柱方向。
他能感觉到，那里的时空，依旧混乱不堪，战斗，还远未结束。
“等我。”
他没有再迟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循着之前刘尚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黑暗的界海之上，那道背负着棺材与少女的身影，渺小，却坚定。
如同一颗，划破永夜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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