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无休止的坠落。
在季岚放弃抵抗，选择向下的那一刻起，那股缠绕全身，粘稠如泥沼的阻力，便奇迹般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失重的，自由下坠的错觉。
但他清楚，这并非真正的自由。
四周依旧是那片能吞噬光与生命的无尽黑暗，是那能让万物衰老的诡异黑潮。
背后的葬界棺，依旧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晕，替他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规则侵蚀。
那光芒，就像是风中残烛，缓慢，却一刻不停地被磨灭着。
每黯淡一分，季岚的心就沉下一分。
他必须快！
时墟之眼早已催动到了极致。
然而视野之中，再无清晰的时墟脉络，只有一片片断裂、扭曲、狂乱纠缠的线条。
如同一个疯子在画布上胡乱涂抹的痕迹，充满了无序与混沌。
在这片死亡领域之中，连“时墟”本身的概念，似乎都已濒临崩溃。
他唯一能捕捉到的，只有那道与自己灵魂紧密相连的，属于堂吉诃德的契约丝线。
它就像是风暴海洋中，指引航船的唯一灯塔，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指向那更深邃的黑暗。
下坠了多久？
一个时辰？还是一天？
在这片时空概念都已模糊的领域里，季岚无法判断。
他只知道，葬界棺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近三成。
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了。
在下方那片混沌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由黑潮凝聚的无形触手。
而是一个……拥有具体轮廓的，人形的影子！
那影子在黑暗中缓缓“游弋”，动作僵硬而诡异，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它的身上，穿着一套残破不堪的，样式古老的全身铠甲。
铠甲的缝隙间，不断有黑色的粘稠液体渗出，又融入周围的黑潮之中。
它的手中，还握着一柄断裂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了锈迹与裂痕。
季岚瞬间屏住了呼吸，体内的灵力悄然运转，握紧了腰间的八苦鬼锯。
他从那道影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那是……英灵的气息！
却又混杂着死亡、怨毒、以及这片黑潮独有的，衰败与扭曲。
就仿佛一个本该荣耀的英雄传说，被最污秽的墨水，涂抹得面目全非。
那个“英灵残骸”，似乎也察觉到了季岚这个不速之客。
它那被头盔覆盖的头部，机械般地，缓缓转向季岚的方向。
头盔的面甲缝隙中，没有双眼，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
没有任何征兆！
那道残骸的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季岚直冲而来！
速度之快，竟在粘稠的黑潮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真空轨迹！
“找死！”
季岚眼神一凛，没有丝毫退避。
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更不能让战斗的余波，加速葬界棺的消耗！
必须速战速决！
锵——！
八苦鬼锯悍然出鞘，墨绿色的梵净幽火，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是如此的醒目。
那英灵残骸手中的断剑，带着一股能冻结灵魂的怨念，直刺季岚的心口。
季岚不闪不避，手臂一振，鬼锯那布满狰狞锯齿的剑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迎了上去。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在这片诡异寂静的领域中，显得无比突兀。
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季岚只觉得手臂一麻。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另一件事。
在两柄武器接触的瞬间，一股阴冷的衰败之力，竟顺着八苦鬼锯，试图侵入他的身体！
那是黑潮的力量！
这个怪物，已经能主动运用这片领域的规则！
“哼！”
季岚冷哼一声，心念一动。
呼！
八苦鬼锯之上，墨绿色的梵净幽火熊熊燃起，瞬间便将那股侵入的衰败之力焚烧殆尽。
“吼……！”
似乎是感受到了梵净幽火那净化灵魂的特性，对面的英灵残骸，竟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的低吼。
它身上的黑气，在幽火的光芒下，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了“滋滋”的消融声。
它本能地想要后退。
但季岚，又怎会给它这个机会？
“尘归尘，土归土。”
“你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季岚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怜悯。
对于一个早已逝去，连灵魂都被污染的英雄来说，彻底的净化，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手腕一翻，八苦鬼锯如同毒蛇吐信，锯齿状的剑刃，在那柄断剑上猛地一绞！
咔嚓！
那柄本就残破的断剑，应声碎裂！
紧接着，季岚没有丝毫停顿，身形如影随形，欺身而上。
手中的八苦鬼锯，裹挟着焚尽万邪的梵净幽火，径直斩向了那英灵残骸的胸口——那里，是灵核所在！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
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墨绿色的火焰，自那残骸的胸前贯穿而入，又从它的背后爆出！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自那残破的头盔下响起。
那不再是单纯的怨毒与疯狂，竟还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英灵残骸身上的黑气，在梵净幽火的灼烧下，被飞速净化。
它那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铠甲，开始寸寸剥落，露出了其下早已干枯腐朽的……灵体。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也渐渐熄灭，化为虚无。
最终，整个残骸，连同那身破败的铠甲，都在墨绿色的火焰中，化作了点点光尘，消散在了无尽的黑潮里。
战斗结束得很快。
季岚收剑而立，眼神却愈发凝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八苦鬼锯，那股衰败的力量虽然被净化，但鬼锯本身的灵性，依旧被磨掉了一丝。
这地方，太诡异了。
连他的梵净幽火，都无法做到完全的豁免。
刚才那样的残骸，只是一个开始。
季岚深吸一口气，不再停留，继续朝着那丝线的指引，加速下坠。
越是向下，周围的黑潮就越是粘稠，那股侵蚀神魂的衰败之意，也愈发浓重。
期间，他又遭遇了数次袭击。
有手持巨斧，身形魁梧，却半边身子都已化为黑色烂泥的狂战士残骸。
有吟唱着不成调的诡异歌谣，试图用精神冲击污染他的法师残骸。
甚至还有……一头体型庞大，本该是圣洁天马，如今却浑身长满骨刺与肉瘤的坐骑残骸。
这些，都曾是时墟中留名的英雄，或与英雄相伴的存在。
如今，却都成了这片死亡领域中，没有神智，只知攻击一切生者的可悲怪物。
季岚的心，也随着一次次的战斗，变得越来越沉。
堂吉诃德……
她掉进来的时间比自己更长。
那个天真固执，永远充满勇气的小骑士，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那个可能，季岚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快……还要更快！”
他将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身法之中，整个人化作一道被棺椁光晕与墨绿火焰包裹的流星。
终于。
在他感觉葬界棺的光芒即将跌破五成警戒线的刹那。
他停住了。
因为，那道指引着他的，属于堂吉诃德的契约丝线，终点，到了。
就在下方。
季岚的目光，穿透了层层黑暗。
他看见了。
在这片死寂绝地的最深处，在那无尽怨念与衰败规则的汇聚之地。
他看到了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描述的，模糊而扭曲的巨大身影。
那身影，仅仅只是一个轮廓，就足以让人的理智为之崩溃。
仿佛由宇宙间最深邃的噩梦与疯狂凝聚而成。
无数扭曲的，不可名状的触须，在它的轮廓边缘缓缓蠕动，每一次摆动，都让周围的时空，泛起光怪陆离的涟漪。
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季岚就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撕裂，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疯狂的呓语！
克苏鲁！
不，不对！
季岚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
他强行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个恐怖的轮廓。
那轮廓，正散发着比外界那尊伪神还要恐怖千万倍的，古老而冰冷的意志。
季岚的目光，落向了那巨大身影的正下方。
在那里，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那小小的，穿着黑色风衣的金色身影。
堂吉诃德！？
喜欢时衍灵柩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时衍灵柩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