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周岁宴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尽，乔彦便已按捺不住归心。
次日一早，他备下辞呈，以“闽国新君初立，需使臣归朝襄助理政”为由，恳请萧浔允其携闽国使团离京返闽。
然而御笔朱批只落下“再议”二字，乔彦一行人被困在京城四夷馆，寸步难行。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悄然滑过，转眼便到了八月二十二日。乔彦眼中的焦躁愈发浓重，他重整措辞，再次将辞呈递至养心殿。
这一次，他特意强调“清河镇交割事宜已近尾声，使臣留京无益，反恐误了闽国政务”，言辞恳切得近乎明催。
养心殿内，萧浔的目光落在“反恐误了闽国政务”几字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清河镇那边，是不是已交接好了？”
“回陛下，是的。”刘永顺躬身答道。
“行，那就不留他们了。”萧浔留下使臣们，一是为彰显大虞的绝对掌控力，其二是先前他忙着科举的事，没空搭理闽国使臣。
现在目的达到，科举也完成了，就没必要再留着这些使臣，萧浔提笔在辞呈上落下“准奏”二字，“传旨四夷馆，允闽国使团三日后启程，着鸿胪寺按例备妥送行仪程。”
“奴才这就去传旨。”刘永顺应声退下。
三日后晨光熹微，京郊官道已扬起尘土。乔彦坐在马车里，掀帘回望一眼巍峨的京城城墙，随即落帘沉声道：“走，快走！”
他担心萧浔反悔，实则多虑。
天子金口玉言，岂会食言？
再者，萧浔此刻正被后宫的喜事缠得脱不开身。
景阳宫的曹良人，为他诞下一名女儿，依序齿排为三公主。
是皇女而非皇子，余少云胸口悬着的大石落下大半。曹父不过是詹事府府丞，品级不高，可曹母刘氏出身镇威伯府。
即便刘氏只是庶女，可镇威伯府终究是手握功勋的世家，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势力不容小觑。
若曹良人生下的是皇子，必会成为镇威伯府最名正言顺的扶持对象，届时余家在朝堂上便会多出一个强劲对手。
如今诞下公主，于镇威伯府而言无争储之利，自然不会倾注那般心力，实在是万幸！
余少云躬身道：“恭喜陛下，三公主粉雕玉琢，定是上天赐下的福泽。如今景阳宫添喜，陛下得享天伦，后宫亦因这娇憨公主更添和气，妾身真心为陛下、为皇室高兴。”
“晋升曹氏为贵人，封号章，待满月期，再行册封之礼。”萧浔下了口谕便转身离去。
生二公主的吕书妍、生三公主的曹予衡同晋贵人，不偏不倚。
余少云勾了勾唇角，心中暗自期盼秦香兰也能生下公主，循例晋升贵人便好。
这份期待并未持续太久，不过半月有余，景阳宫缀锦轩便传来秦香兰发动的消息。
“娘娘，秦良人进产房了。”吟芳进殿禀报道。
余少云立刻放下手中的玉辗子，镜中眼底的慵懒瞬间敛去，只余下中宫的沉稳：“更衣。”
嫔妃生育乃后宫大事，她身为皇后，亲往守侍是本分。
赶到缀锦轩时，院内已弥漫开淡淡的艾草香，热水、襁褓等物早已备齐，宫女们敛声屏气地候在一旁，窗纸上的日光斜斜铺在青砖地上。
余少云在产房外室主位坐了约莫一刻钟，屋外便响起太监绵长的唱喏声，萧浔一身绯红色常服，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余少云起身行礼，顺势回话，“秦良人进产房已有半个时辰，方才接生嬷嬷出来回话，说胎位尚稳，只是骨缝开得稍慢，还需些时辰熬着。”
萧浔颔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落座，目光掠过紧闭的产房木门，声音平静地道：“那就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
“哇！”婴儿清亮的啼哭声，让困乏的帝后瞬间精神一振。
余少云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产房门口。
片刻后，接生嬷嬷抱着裹得严实的襁褓快步出来，脸上堆着掩不住的喜色，屈膝跪地时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音：“回陛下，回娘娘，良人主子生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皇子！
余少云心头微微一沉，指尖力道悄然加重。
秦香兰竟真的生了皇子！昌明侯府虽已败落，没了往日风光，但这一个皇子，便是最硬的靠山，足以让那没落侯府死灰复燃，甚至在后宫掀起新的波澜。
她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已迅速敛去所有异样，起身朝萧浔福身道：“恭喜陛下，喜得三皇子。皇室血脉再添新枝，实乃家国之幸。”
萧浔的目光在嬷嬷怀中的襁褓上淡淡扫过，那团小小的身影裹在锦缎里，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脸颊。
他眸中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却并未过多停留，随即抬眼吩咐：“嗯，是桩喜事。缀锦轩上下，接生嬷嬷、宫女太监，皆按皇子例给赏。秦良人刚生产完身子虚，先让她好生休养，补品份例提一等，其他的日后再说。”
余少云悬着的心随这几句平淡的吩咐悄然落定。没有意料中的大喜过望，没有即刻晋位的特殊恩宠，甚至连多看几眼三皇子的兴致都淡得很。
看来这第三个皇子，终究也没能入得了萧浔的眼。
她悄悄松了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的笑意愈发得体：“陛下考虑周全，秦良人能安心休养，方是正理。”
可这安心不过转瞬，一丝更浓重的阴霾便涌上心头。
夫妻多年，她太清楚萧浔的性子。他不是不喜得子，只是不那么看重秦香兰生的这个。
余少云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地上的青花地砖上，喉间泛起涩意。
萧浔看重的是谁？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长春宫清极院的佳婕妤，谢知意。
“有皇后在此照料，朕很放心。养心殿还有几封加急奏折未批，朕先回去了。”萧浔边往外走，边补充道，“秦良人刚生产完身子弱，三皇子也需精心看护，这几日就劳烦皇后多上心，有任何情况让刘永顺随时回禀。”
“妾身恭送陛下。”余少云欠身行礼，望着那道绯色身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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