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健在呢，你这什么眼神？”
或许是父子连心，顾春明没来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儿子看自己的这一眼，已经是隔了许多年后的恍惚。
顾春明放下挎包，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敷衍洗了个手。
“你们在家等着，我去供销社切点猪肉，晚上蒸大饺子吃。”
他不想再待在家里，最起码先离开。
就像儿子小时候有次被村支书踢了一脚，哭着回家找自己告状，他去找人家理论。
结果不仅被当着全村人面前数落，还被扣了一个月工分，他在后山偷偷哭了很久。
不能做儿子的依靠，是一个父亲永远的耻辱。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顾春明转身要走，只听儿子在身后喊：“爸，我买了排骨。”
顾春明转回身，却见儿子已经满脸笑容，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顾长安拎了拎满满一袋子的精排，笑着说：“炖排骨比饺子香。”
“行，我去烧火，跟你妹妹玩吧。”
顾春明到偏房抱了捆柴火，钻进正房的灶台上开始了忙活。
陈月芝也来帮忙，瞧了眼男人不自在的脸，好像以前曾看到过。
“当家的，儿子说他调岗加薪了，以后每月能拿六百呢。”
“真的？哈哈！总算比我有出息，老顾家也有个能跟祖宗交代的了。”
“儿子还说，以后要攒钱在城里买大房子，把咱们都接过去住呢。”
“臭小子这就开始飘了？一会你好好说说他。”
“当家的，你有没有感觉，儿子好像不一样了？”
“有吗？”
顾春明抬头，屋外顾长安正逗着顾桐满院子追他。
“确实，话变多了，也爱笑了，应该是加工资高兴的吧？”
陈月芝不语，望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兄妹二人，眉眼含笑。
等到一大盆香喷喷的炖排骨端上桌，顾桐馋的两眼直冒精光。
平常过年都不一定会吃的炖排骨，今天竟然有这么多！
“如果你能考上大学，哥让你炖排骨吃到吐。”
“大哥又吹牛了，炖排骨我才吃不腻呢。”
顾春明破天荒的去打了斤散酒回来，与顾长安分了两个海碗。
肉很香，酒很辣，父子俩难得的像哥们一样碰了杯。
顾长安一不小心就醉了，听到父亲在感慨：“咱家的日子总算越来越好，有盼头了。”
母亲又在自责：“要不是我这病，咱家光景也不至于这么难，我……”
“这么高兴的日子，说什么扫兴话，以后会变好的。”
“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拖累了这么大一家子。”
听着听着，顾长安没来由泪崩，惊了父母亲一跳。
“你看你，都把儿子说哭了，以后别说了！”
“儿子，娘以后不说了，你别哭，别哭……”
顾桐放下筷子擦擦嘴，笑嘻嘻的把顾长安揽进怀里，安慰道：
“哥，这几年你辛苦了，等我上完大学，肯定有出息能挣大钱，到时候把你们都接京城去，买大房子，再给我娶个顶天漂亮的嫂子。”
顾长安破涕为笑，恢复清醒：“你的格局就这么大一点？”
顾桐想了想，认真道：“那就给我娶七八个嫂子！”
“把你哥当配种的骡子呢？还七个八个，先考上大学吧你。”
这顿饭很快在一家人的笑声中结束。
虽然夜深，但顾长安没有在家中留宿，借口明天早班，就徒步离开了龙门湾。
夜风微凉，吹散了所有醉意，顾长安张开臂膀，感慨着这前所未有的轻松。
父母小妹都在的人世间，真好。
顾长安笑着搓脸，长舒一口气：“有点矫情了。”
晚上九点多，八号院的院门被推开。
裴靖雯立马从里屋出来，瞧着精神抖擞，却有些酒味的顾长安。
“喝酒了？脑袋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麻烦，回家高兴陪我爹喝了一杯，不碍事。”
“邻居们不熟悉你，如果有谁说了不好听的话，你跟我讲，我去帮你解释。”
“没事，我向来不在意这些旁人的闲言碎语。”
“那你早点睡，下午钟书记找我给你带话，让你明天去他办公室。”
“好。”
裴靖雯回了房间，屋里有电视声传来，但讲的都是英语，她在跟着复读。
顾长安又忍不住矫情的想：这样为未来努力的裴靖雯，挺好。
“唯一的不好，就是陆家还存在！”
话落寂静。
似是一只苍蝇掉进刚煮好的白粥里，瞬间就打破了所有美好心情。
顾长安打起精神，回到自己房间，动笔开始去画旗袍的设计图。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裴靖雯本想喊他一起上班，毕竟都同居在一起了，一起上班才显得正常。
可等她撩开门帘，被褥早已叠放整齐，人也不见踪影，院里小桌上还摆着份打包好的早餐。
裴靖雯看了眼里屋墙上的表，才刚七点。
“他这起的也太早了吧？”
……
厂部行政楼，二楼。
钟玉林推开一间新办公室的门，开口道：
“以前是个杂物间，专门给你收拾出来的，有十二个平方。
办公桌，沙发，茶几，文件柜都有，你看缺啥再跟我说。”
顾长安走进来，满意的点点头：“有劳钟书记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先把设计图安排下去，应该上午就能调试完机器，你忙你的。”
钟玉林把钥匙交给他后，就急匆匆离开去车间了。
顾长安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万里长征第一步，就在这里迈出！
男工宿舍三楼。
刘思源床头七点半的闹钟刚响，立马被人给关掉。
他狐疑地睁开眼，就见顾长安正坐在他床前抽烟。
刚想问一句他咋回来了，却被顾长安摆手打断道：“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有福之人，未来必定会发大财。”
刘思源头脑迅速清醒：“是啊，我爸以前给我找了个先生算命，也是这样说的。”
“你只欠一个施展宏图的机会。”
“是啊！”
“有件事找你帮忙，做好了保证你发财。”
“赴汤蹈火啊，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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