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阮梦岐跪在青石板上，单膝触地的声响在偌大无人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长老恕罪！”他抱拳行礼，声音不卑不亢：“魔气入体成因复杂，弟子不清楚萧师弟具体情况，不敢妄下定论、冒然上报。”
君紫梵负手而立，白色长袍在清风中微微飘动，那双清冷的眸子，盯着跪地的人。
没听到声音，阮梦岐继续道：“弟子曾提议陪同萧师弟面见书院长老解惑，被他婉拒。当时，他身边已有一个同门师弟陪着他。弟子观他和那名师弟皆是稳重之人，便未再过多插手。想着过后，有机会又询问境况再做决定。”
君紫梵颔首：“那你可曾将此事对外人说起？”
阮梦岐昂首，摇摇头，目光坦荡地回答：“此事弟子从未对外人提及。一则事关萧师弟隐私，且我答应过他保守秘密，不能食言；二则恐生事端，对萧师弟不利！”
君紫梵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玉灵峰终究冷清，此子心性纯良、天赋不俗，是个可造之材。只是……还是要再考验一番。
上了玉灵峰，就属于玉灵峰的一份子，不可能一直瞒着他。
“那我且问，你如何看待魔族？”君紫梵突然问道，声音如寒泉击石。
阮梦岐思考了一下，挺直脊背，余晖衬得他的侧脸线条格外坚毅。
“弟子自幼受教斩妖除魔，维护正道。极大多数魔物皆为恶，当杀。”他略带停顿，“然世间万物，弟子认为善恶不能绝对的以种族而论。若遇未造杀孽之魔，令其立下魂誓，未尝不可网开一面。”
阮梦岐眉梢微挑，这个回答让她有些意外。既恪守正道底线，又不乏对生命的悲悯和宽容，不似固执迂腐之辈。
“你倒是与旁人见解不同。”君紫梵缓缓开口。
阮梦岐声音清朗：“弟子曾经的老师曾说过，善恶在本心。长大后弟子所见所闻，也一直印证着这一点。”
君紫梵忽然轻笑一声，慢慢踱步至阮梦岐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善恶在本心……”她轻轻重复，突然抬手，一道银光没入阮梦岐眉心，“此乃问心咒，你且说说，若此刻你发现萧师弟或同门之中任何一位师兄弟是魔族，你当如何？”
阮梦岐只觉灵台一阵清明，话语脱口而出：“先查明缘由。为恶则亲自押送执法堂；无辜则......”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劝解其立下魂誓，离开书院。或是一同找院长坦白实情。弟子相信，仙灵虽憎恨魔族，但有明辨是非之智。”
清风骤起，吹动着君紫梵的几缕青丝。她唇角微扬，考核场上的插曲引起的些许烦闷一扫而空，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你的回答我很满意。若有朝一日真成了我的弟子，希望你莫要忘记自己今日之言。”
言毕，君紫梵指尖凝聚灵力，探查了一番阮梦岐的身体。
金丹初期，距突破中期仅一步之遥。
随即，她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灵力将阮梦岐从地上托起。“明日辰时，上玉灵峰，小夜会带你去找我。你现在处于金丹初期，如果一个月之后你能突破中期，就行拜师礼。反之，便另择别人为师。”
话音一落，她袍袖轻拂，周身灵力波动，转瞬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阮梦岐对着空荡荡的场地满心激动。
他望着那道渐远的白色背影，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他对着虚空深深一拜，信心满满说道：“弟子定不负长老所望，一定会成功拜您为师的。”
山巅传来沉闷的钟声，少年才转身离开了原地。
君紫梵回到玉灵峰，踏着青石小径来到萧夜的院落外。她站在院门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屋内。
屋内，萧夜盘膝而坐，卷轴在面前摊开。他眉头紧锁，时不时运转灵力，尝试着按照心法而行。
她抬起脚，跨上台阶。
“小夜。”她轻声唤道，声音如清泉流过山涧。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萧夜面露欣喜之色，“师父，您回来了！”
君紫梵颔首。“可有疑惑？”
“徒儿愚笨，诸多晦涩之处，实在难以参透。”萧夜的声音有些低闷。
君紫梵走进屋内，目光落在那卷心法秘籍上，坐到了一旁，针对萧夜不懂之处，开始耐心讲解，而萧夜也听得极其认真。
随着君紫梵深入浅出的剖析，萧夜眼中的困惑渐渐消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全部参透后，萧夜听从君紫梵的指令，开始第一次尝试着运转完整的心法，净化金丹深处的魔气。
“闭目自在，内视真灵。一息千转，垢净华新……灵台如镜，魔气自消……”
他边念口诀，边按照“清心净魔诀”的顺序引导体内灵力。起初还算顺利，当灵力触及金丹深处时，一股剧痛猛然袭来，萧夜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
他立马紧咬着牙，稳住灵力，一点点靠近魔气，额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金丹内的魔气如活物般蠕动，抵抗着净化灵力的侵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汗水浸湿了萧夜的身体，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唇色已经发白，身体摇摇欲坠，却仍在继续随心法指引，运转着灵力。
君紫梵看着紧蹙的眉头，置于桌上的手不禁紧握成拳。但，始终没有出手帮忙。
这并非一个短暂的过程，终是需要他自己一次次独自闯过去。往后，还有数不清的次数。
另一边，回到住处的阮梦岐一夜未眠。
天刚破晓，他便起身，整理好衣衫，怀揣着激动的心往玉灵峰方向御剑而去。
他到达时，萧夜刚好行至山峰门口。
萧夜看到来人，有些意外。昨日，师父已经跟他说明今日会有一个弟子上山来，她准备收其为弟子。但仍需考验一番，让他将人带去后山石泉一同修炼。
只是他没想到，这名弟子会是阮梦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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