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早饭，前所未有的丰盛。
一大盆汤面，还有腊肉碎打的卤子。
不得不说，王大花的厨艺很好，即便这么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得这么可口。
“啧啧，就算换了银子，这样吃，也有些败坏吧。”柳老太吸溜了一口汤面，在一旁煞风景道，“这种子刚种下去，没有余粮，可有日子熬呢。”
“娘，种完地，我去城里寻点木匠活，总能过去的。”柳有才放下碗，抹了一下嘴，“我先下地了，大丫昨天跑了一天，就在家歇着吧。”
柳红衣没想到，在这个古代封建社会里，在柳老太这样顽固的思想里，她的爹爹竟然没有重男轻女的偏见，这点着实让她有些感到讶异。
“爹，我不累，让娘在家陪奶吧，我和你下地。”柳红衣放下碗，开朗道，“我还挺向往的呢。”
柳有才一愣，“大丫，你……”
“你什么你，既然她主动去，你就带着孩子去。”柳老太没想到这个孙女这么懂事，“中午你们早些回来，奶给你煮荷包蛋吃。”
“真的，奶对大丫最好了！”
“我也要吃！”柳小秋不满道，“不然以后我就不进鸡窝扫鸡屎了。”
柳老太没好气道，“吃，哪儿都有你。”
“奶，那个咱家拿大甏换银镯子的事，你还是不要和别人说了。”柳红衣提前打个预防针，“保不齐这有个眼红眼热的，编排咱家，节外生枝，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这个你放心，谁敢嚼舌头根，我一定撕了他的嘴！”柳老太发狠的模样，还挺可爱。
柳红衣转头又对柳小秋叮嘱道，“还有你，嘴上可要有个把门的。”
“放心吧，我嘴最严了，不过……”柳小秋眼珠一转，凑到柳红衣近前，低声道，“姐，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柳红衣眉毛一挑，心道：这孩子，是个人才。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约摸也就弯腰刨了半个钟头的地，柳红衣却跟耗尽所有阳气一样，浑身无力。
“大丫，你坐在地头歇一歇吧，没多少了，爹一个人就行。”
柳红衣这次不再逞能了，本来还想着体验一下田园生活，精神可嘉，体力不足啊。
柳红衣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来到地头的阴凉地坐下。
看着身边布兜里干瘪的麦种，又望了望挥着镐头的父亲，心里升腾出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
她终于明白粒粒皆辛苦的含义了。
不行，回家后，她得抓紧给温情传个信儿，送来点高产抗病的麦种来。
正闲着无聊之际，一个扎着头巾的男人，穿着湛蓝的棉布袍衫，捂着嘴，朝她这边走过来。
“你是大丫吧？我是二叔。”
“二叔？”柳红衣思索了半天，也没搜寻出什么印象来，但眼前这张脸，让她很不舒服。
明明眉眼和父亲很相似，但组合起来，总透着一股子猥琐。
“我呢，一直在济州府当值，今儿回来才知，原来你才是我们柳家的大丫啊。”
说话间，柳家二叔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站起来的柳红衣，这让本就厌烦的柳红衣，更加膈应。
“爹，二叔来找你了，爹！”
柳红衣人生路不熟的，可不想无缘无故被人骗了去，所以还是唤自己高大的父亲过来，这才安心。
“有升，你咋来了？”
听到父亲亲切唤名，柳红衣这才放下心来，礼貌地唤了一声“二叔好”。
“哎，到底还是骨血，先前那一个，从来都不喊我二叔，生疏得很，哈哈。”
柳有升干笑了两声，发现自己的兄长和侄女盯着自己，便轻咳了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兄长，我是来给你报喜的。”柳有升欢喜道，“咱们大丫的富贵来了！”
柳红衣心头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果然，这个二叔柳有升，竟然准备拉着她去济州府，给什么大户人家相看。
“那顾家二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呢，若是被相中，光聘礼就三十两银子呢。”
“哎呦，还是我老儿子孝顺，时刻想着家里。”柳家东屋里，柳老太拉着二儿子柳有升的手，一脸的欢喜。
柳红衣立在一旁，看着身边一脸淡然的父母，心里有些气不过。
“奶，二叔是在州府当值很威风吧。”
“嗯，可是说呢，济州府那么大的衙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柳老太一脸得意，一旁的柳有升抖了抖衣服，摆手谦虚道，“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字写得好看些，得知府大人赏识而已。”
柳红衣强忍着恶心，继续笑着恭维道，“哎呦，二叔能见到知府那么大的官，看来本事不小呢。”
“听说，州府衙门普通的小卒，吃穿都由衙门管，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月钱，二叔能够得到知府赏识，那收的银子不得更多？”
“那是，你二叔从小就聪明，在州府自然吃得开。”柳老太拉着二儿子的手，满脸的骄傲。
“可是说呀，二叔真是给老柳家光耀门楣了。奶，这些年二叔一定没少拿银子孝敬您吧！”柳红衣怕柳老太没听清，又补了一句，“不光银子，米面粮油也不少吧？”
柳红衣一句话，直接把眼前这对情深母子给干尴尬了。
“大丫你不知道，济州城里花钱的地方多，二叔也只是面上光鲜而已。”柳有升握着柳老太的手，“娘，儿子事业还在上升期，等儿子稳定了，一定接您去城里住，到时候好好孝顺您。”
“不用说，娘懂。”柳老太只是迟疑了一下，又被一张大饼给唬晕乎了。
柳红衣真心替父母不值，都是一个娘生的，这心都偏到十万八千里了。
“奶，我听说了，二叔是坐着带棚子的马车回来的，不如趁此，让二叔接你到城里住上一段时间？”柳红衣笑着在一旁拱火道，“估计堂弟也想你了呢。”
听到大孙子，柳老太立即来了精神，“有升啊，娘想金宝，你带娘回去见见大孙子，行不？”
“娘，金宝现在课业很重，您去了，一天也见不着几面的。”柳有升推脱着，“何况这路途遥远，儿子不忍心你一路颠簸呀。”
听到不能见自己的孙子，柳老太脸色冷了下来。
“二叔，奶身体好得很，爬山下地挖野菜都没事，再说，你在马车里多垫几个垫子不就好了。”柳红衣拉着柳老太的胳膊，同情道，“奶整宿整宿地念叨堂弟，她只是见见面，影响不了堂弟学业的，你就体谅一下奶吧。”
说到动情处，柳红衣甚至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见柳有升迟迟不不回应，柳老太有些怒气，“有升，你是不是觉得娘给你丢人，不愿意接娘去城里！”
“娘，儿子不是，儿子是怕……怕你在城里谁都不认识，待着无聊……”
“有堂弟在，奶不会无聊的。”柳红衣继续围堵柳有升的说辞。
柳有升盯着眼前的柳红衣，心里的怒火，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但他到底年长几岁，转瞬便冷静下来。
他拉着柳老太的手，再次亲昵道，“娘，今天是来给大丫说亲的，等大丫亲事定了，儿子接你进城住上一段时间，可好？”
“唉，二叔，红衣恐怕享不了这个福了。”
说完，柳红衣直接趴在柳老太的肩膀上，呜咽起来，搞得柳有升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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