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对上轻寒抚慰的目光，司行舟的眼神才渐渐缓和下来。
景熙二十八年，大年初二，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梦华仙馆种种瑰丽离奇的传闻在京城迅速传开，无人不想去看个究竟。两千两白银的入会费拦住了大多数人，但对于梦华仙馆的目标客户来说一千、两千和一万并无区别。
剩下的一百三十个会员名额一抢而空。还有三个，梦华仙馆放出风声，将会在一个月后用来拍卖，价高者得。
当然，有能力拿到会员资格的都已如愿，剩下的三个无人在意，当做是梦华仙馆的噱头罢了。
第二件，京城的文人仿佛都像打了鸡血，大过年的创作欲望高涨，茶楼酒肆里有人高声诵读自己的文章，有的人家早上开门便发现围墙上贴着三尺见方的宣纸，满篇慷慨激昂。
最特别的是云栖书院大门外，竖了个高大的木架，架上张贴着孔夫子亲写的《恶徒之源》，洋洋洒洒千余字，下面留着大块空白，巳时不到已密密麻麻签满学子的名字。
全京城识字不识字的都认识了“秦玉川”这个名字。
崔府门口更是热闹，通和街的街坊邻居围得将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间坐着个人，俨然是义庄的老王头儿。
当日老王头儿拉尸的板车在崔府外闹一通的事还历历在目，此时这老王头儿穿着新棉衣，盘腿坐在地上，左手展着秦玉川的罪状，右手激动地比划着：
“当日这姓崔的让我去都督府拉人丢去乱葬岗，我心头原本就纳闷，什么人家敢往都督府拖人？原来是这家逼得嫡女服毒，瞒下真相送去都督府，想让司督主背这口黑锅。狠啊!”
老王头儿说得眉飞色舞，还很及时的抹了把泪：
“不但逼死嫡女，还想嫁祸给司督主，心黑，胆子还大得很。还好督主和崔家仙女有缘，救下了仙女还阴差阳错成就了段好姻缘。”
老王头儿很有眼色的吹捧司行舟，然后神秘兮兮的抖了抖手中罪状：
“老头儿我今日才知道，这上面写的天杀的秦玉川居然是崔家主母的外侄。后娘要把先头的嫡女推进火坑，不，就是推她去送死。怪不得要让我把人往乱葬岗扔，这就没把人家姑娘当人啊！
我老王头儿虽不是啥好人，但听到这等恶事到底还是忍不下来。各位街坊，你们平日里见崔府人模狗样一个个的，可晓得里头竟是这副黑心肠？”
老王头儿说到这里，歇了口气，才又说道：“老头儿再多个嘴，各家府上有少爷小姐的都仔细着些，崔家这副德性，为个娘家侄儿都这般狠心，听说他家还有个嫡子，到时候别打上各家的主意......”
围观的人大多一早就看过听过秦玉川的罪行，起先碍于崔府到底是官吏人家不好撕破脸皮，最多凑堆看个热闹。
现下听老王头儿这么一说，心头都有些慌张起来。
是呀，他家还有个纨绔的崔长安，成日里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看就是个不成器的玩意儿。这左邻右舍一条街的，万一被他打上家里姑娘的主意，可就完了。
崔家有什么下作招式做不出来？害嫡女，断亲，在安王府里都敢下药的人，还怕毒害个邻里不成？
再大灾难，发生在旁人身上，便可袖手旁观；再小的损失，一旦涉及到自己那就必须防患于未然。
“崔家滚出通和街！”一个鸡蛋扔在崔府门上。
“滚出去！”
“崔思敬出来说句话！秦玉川和你崔家的罪状可属实。”有人大喊。
“怎么不属实，秦玉川都抓进诏狱好久都没问斩，一定后头牵扯了人。”
人群一拥而上，拍打着崔府大门，有人跳起来往围墙里扔石头，闹得不可开交。
老王头儿一个翻身站起，麻溜地穿出人群，消失在通和街尾。
街尾，方潮生递给老王头儿二两银子，又递了张卷好的纸在他手上，“明日你拿着这张纸再来，还是二两。”
老王头儿将纸和银子往怀里一揣，高高兴兴走了，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
“小哥，老头儿我再到知春里和西边的玉泉路、枝白路和青云街再去说上一遭，不收你银子，他妈的，崔家实在不是个东西。”
方潮生朝老王头儿拱手谢过。
谁说书生无用？看，大字不识的老王头儿就算只听了纸上的陈述也不义愤填膺？
崔府里乱成一团，仆妇小厮都不敢外出办差，角门外都守着人叫骂。
但凡有人探出头去都被臭鸡蛋烂水果给扔回来。
何氏坐在正堂，盯着底下的秦晚烟骂：
“你秦家那背时侄儿可把我崔家害惨了。你就这样当主母的？咱崔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干净了。”
秦晚烟低着头，崔思敬黑着脸没有帮她说话。
崔思敬心头埋怨起秦晚烟，想来，一切倒霉的事都从秦晚烟提议将崔轻寒嫁给秦玉川开始的。怎么当年看上个九品知事家的？到底门户低了，家教不好。
崔长安在一旁焦躁地转来转去，“今天我还约了人，这下可好门都出不去！”
“还不是你娘，害得我乖孙儿年都过得不痛快。”何氏心疼孙子，又将矛头对准秦晚烟。
秦晚烟手心都捏出血丝来，现在一个个怪到她头上，当初想送走崔轻寒时，在座哪个不对此事叫好？
出了事，就是她秦晚烟一个人的，他们倒是摘了个干净。想玉川还在诏狱受折磨，秦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崔家一个个倒好，不说救人，反倒怪起她来。
秦晚烟将恼恨强压下去，声音格外温顺：
“母亲，老爷。是我娘家侄儿闯了祸也牵连了咱们崔家。我嫁进崔家就是崔家的人，秦家和我没有任何瓜葛，秦玉川的好歹我管不着，可崔家我不能不管。
只是我是秦玉川亲姑母，已经被外人骂得狗血淋头，没人听我分辩。母亲你德高望重，我相信你出马向街坊说明情况，他们一定会明辨是非，还咱崔家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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