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显只是静静看着陈汤，并没有催促他立即回答。
她知道，陈汤正在思想斗争，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非常任务。
霍家再出一个皇后，就在这个时候了：皇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必须借助霍家的势力来稳定他的统治。这种时候动手，最合适。
等到刘病已坐稳了江山，这种事想都不要想了。
谋杀皇后！
至于皇帝借陈汤他们的口传过来的那个什么“故剑情深”，文显听了之后心里虽然又气又怒，脸上却显得淡漠甚至不屑一顾。
霍家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这件事，就是女儿成君，必须成为皇后！
所以，那个许平君，有什么资格待在皇后的宝座上？她有能力成为六宫之主？她不过是一个横门的布衣之妻罢了。关于国家发展，关于辅佐皇帝，甚至让皇帝瓜瓞绵绵这种事，她都做不到。
证据就是，皇帝现在也没有子嗣。
一旦皇帝驾崩，难道又满世界去找新皇帝？
不要跟我说什么皇帝春秋鼎盛。孝昭皇帝二十一岁病死，算不算年轻？
所以，文显拿定了主意：为了霍家长盛不衰，也是为了汉室一直稳定下去，女儿成君，必须挺身而出嫁给皇帝当皇后！
许平君是个多余的女人。
既然她是皇帝的“故剑”，那么她可以在皇后的位置上死去，然后风光大葬，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霍成君当上皇后，妾别无所求。
可是刚刚提到对皇后不利的话头，霍光就不想听了。
霍光的顾虑很大。
作为朝廷最有权势的人，他能够呼风唤雨。但他的谨慎风格，使得他本能地反对与皇后为敌的计划。
他是霍家这艘大船的掌舵人，责任是避免颠覆这艘大船的任何可能。
但和很多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一样，霍光也深爱自己的夫人，疼爱自己的女儿，让女儿做皇后，的确让他怦然心动。
巨大的矛盾心理，使得他只能叹息一声，离席而去。
眼不见心不烦，耳不闻心不乱。
文显知道，死老头子是怕担风险，但又乐见其成。
那么，妾来担风险吧！为了女儿的富贵荣华，我当娘的冒点险，算什么？
我来策划，就算是背着死老头子吧。这样也好，万一事泄，霍家还有个退路。
霍光并不知道谋杀皇后的计划，所以，出了事，我一人承担后果。
不行，还要拉上个垫背的。
这个陈汤就不错。
让他去动手。
陈汤经常去长乐宫的事情，文显是知道的。只是自从娶亲以后，他就断了去长乐宫的步伐。很明显，他去长乐宫，就是为了那个昭君。
但是云君也跟陈汤很熟悉。
而皇后今后要晨昏定省，去给云君请安。
文显觉得，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现在就等陈汤的回答了。
陈汤已经想好了。
“夫人，陈汤听从钧旨，虽赴汤蹈火不敢辞。”
文显轻声笑了。
这个汤，说话倒挺有意思的。
“赴汤蹈火，倒也不必呀。没那么严重吧？只不过是要劳烦你，经常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送点药泡茶。那么，皇后来晨昏定省怎么办呢？当然要给皇后喝下去呀。”
陈汤脸色一变：“冒昧请问，是毒药吗？”
文显的脸色显得云淡风轻：“汤！你瞎猜什么呢，什么毒药啊，怪吓人的。喏，就是这种东西。”
把一个小瓷罐递给陈汤。
“打开看看。”
陈汤打开茶罐，看见里面有一些淡淡的红花，还有另一种东西，陈汤知道，是苍耳。
夫人很耐心地解释着：“这红花，名叫千日菊，花干后而不凋，经久不变，性平味甘，饮后细品，又有一点点咸味，能止咳平喘、清肝明目，还能止痉挛。妇人家常喝此种茶水，能使脸色平滑，不生皱纹。呵呵，汤，你也知道，女人怕老嘛。这千日菊泡茶，让人显得年轻些，不是挺好吗？”
听起来是不错。
陈汤试探着问：“另一种药材，是苍耳吧？”
文显点了点头：“是啊，都是些有利于女人保健养生防衰老的药材，泡茶喝最好。妾自己呢，几乎天天都喝这种茶。”
陈汤疑惑了。
文显自己都喝？
这么说起来，风险为零。
收益拉满！
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
“陈汤听夫人所言，这是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啊，但是夫人却专门叮嘱陈汤去做，其中莫非另有奥妙？”
文显淡淡一笑：“能有什么奥妙啊？只是妾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肯听话受使唤罢了。哦，还有，我们指派你去做的事情，你做就是了，不必多打听，行吗？”
最后两个字，显出一丝不悦。
陈汤明白夫人有些不高兴了，连忙将瓷罐收好，恭敬说道：“是陈汤多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太皇太后送过去？”
文显随口说道：“当然越快越好啊。”
陈汤心里又是一愣。
这养生保健防衰老，用得着“越快越好”吗？好像迫不及待的的样子。
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名堂？
文显站起身来：“哎呀，说了半天话，妾也累了。”
陈汤连忙送夫人离开。
两个小丫头上前来搀扶着夫人走出书房，没走两步，文显停住脚步：“哎呀，人老了就是容易忘事啊，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汤，你过来吧。”
陈汤小跑过去听夫人训示。
不远处，昭君和成君还在花园里，都看着他们呢。
文显语调很平淡：“送药的时候，记得提醒太皇太后，她年纪还小，用不着喝这个茶。”
陈汤连连点头。
文显笑了笑：“倒是皇后啊，可能是在横门呆的久了，过于辛苦劳累吧，妾看她啊，眼角都有好多鱼尾纹了，真可怜啊。唉，想想也是，这么多年，难为她了。汤，你这做臣子的，要体谅皇后，亲自给她泡茶，看着她喝下去，才显得你忠心呢。”
陈汤恭敬地听着。
文显接着又说：“所以呀，这茶，就给皇后喝行了。记住，你泡茶的时候，一定要泡浓一点儿，这一罐子，三天必须喝完。然后如果效果不明显，你再来取药，妾这里呀，还多着呢。”
最后这几句话，才是今天这席话的要害。
千日菊适当饮用，的确有防衰老的作用，但如果加大剂量，就会阻断神经末梢的传递，配上苍耳，药效更猛烈。不用几天，肉毒素发作，饮茶之人就会一命归西。
所以说，凡事都不能过分，要讲中庸之道。
文显相信，不必反复强调，自己的话，陈汤都会贯彻落实到底的。
目送霍夫人走远，陈汤心里却很是忐忑。
按照霍夫人所说，完全是一件平常至极的小事啊。
问题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换来秩比二千石的中郎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本来想问清楚一点，但显然霍夫人不希望自己问那么多。
摇摇头，好像把满脑袋的疑惑都摇掉了。
就这样吧，本来就觉得夫人吩咐的事情，有霍家做靠山，赢面肯定极大。
现在看起来，几乎就是白捡。
白捡谁不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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