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伴着四处的公鸡打鸣声，贺林江摸黑从床上坐起身，他昨晚睡觉特别早，但想着今日要出发，还是兴奋地睡不着，直到更鼓敲过三次才合上眼。
好在没有晚起，揉揉眼睛后，贺林江看看旁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弟弟，摸到枕头旁边的钱袋，掂了下份量好似不对，拉开袋口往下一倒，哗啦啦滚下来几十个铜板，其中夹着十几个白花花的银锭。
他爹去世之前生了很久的病，为了治病，家里钱都花光了，以往他在县衙又是个不知变通的人，只有一点点被上司七扣八扣的薪水，一直过得捉襟见肘，至今也没娶上媳妇。
上回他们抓林甲，每人分到六两多银子，后来的十两黄金因为要拿去分润给衙役和通风报信的人，落到他手里最后也就得了十二两银子，不过对他家来说，也是一笔巨资了。
旁边被吵醒的弟弟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哥！”
贺林江回了一声，“起床了！”侧耳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将十个银锭拿在手里，其余都重新装回袋子里，穿上崭新的黑色元宝布鞋，走到外间。
对着忙碌的老娘喊，“娘，我不是说了吗，留十两银子在家里，那东家衣裳鞋子都给备齐了的，我用不上这么多钱。”
说完将十个银锭塞到老娘手里，就去厨房灶台边，打来一木盆的水，就着灶火开始洗漱起来。
妹妹在灶台后面起身，扶住喘着气追过来的老娘，接过她手里的银子往哥哥手里递，“家里往后还有你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这路上花销大，哥你就带去吧，娘这里看病的钱我会洗衣服给她挣。”
贺林江用胳膊肘挡开，快速几把擦了下脸，“这到了冬天娘的病就靠药撑着，你们留着就是。”
然后端起木盆避开老娘和妹妹，走到屋外倒了水，回屋里摸出床边放着的一件黑色的背心，弟弟已经起身，看着他稀奇的开口，“哥，这是什么马甲？”
“这是东家给的。”其实昨天东家说了，这个马甲能防一般的刀具捅刺，他们几个拿到就忍不住拿小刀试过，果然刺不破，可这摸着也是布的，就不知道是怎生做出来的。
将马甲穿到身上，外头仍旧套上皂青色的袍子，戴好四方帽，走到灶间也不坐下，站着端着碗开始吃早饭。
他的娘有气喘的毛病，稍微动一动就气急，这会不敢再动，抬头看着他吃饭，坐在边上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儿啊，你在路上自己小心些，等下让你弟弟送你一程，哎，这一去就不知是多久能回来了。”
妹妹从水缸里又舀了一瓢水加进锅里，重新盖上盖子，回到灶头继续烧她们喝的稀饭，刚给贺林江煮的是干饭，“娘，我看大哥去京城好，在这县衙许多年，动不动就挨板子，他都吃了多少苦头了。”
贺林江点点头，快速咀嚼了几下，咽下口里饭食后开口，“对，娘，这上官大人与那些官吏不同。”然后抬起一只脚给他娘看了下，“这鞋都给了三双，还有......”他本来想说身上还有防刺的背心，想想主家交代过的话，又咽了回去，“还有保暖的内衣、手套、围脖、雨具什么的，都是每人给齐备了的，可比一般衙役好多了。”
说完继续端起碗埋头吃饭，妹妹也说，“娘，那鞋子我昨天看了，哎呀，那鞋底纳的针脚真是细密，我看都是大户人家的绣娘才做得出来，还有那鞋面，里头垫了绒布，那就是大冬天也不怕脚冷。”
“什么鞋？”外面传来推门小弟的声音，“哥，等等我，吃完我送你到码头。”
“说东家给发的棉鞋，就大哥脚上的。”妹妹指着贺林江的脚说，边起身拿了两个白煮蛋，分别递给哥哥和弟弟。
贺林江的弟弟敲开蛋壳，一边说，“是呀，那鞋真挺好的，哥，等下我帮你背那个包行不？”
老娘缓过气，站起身给小儿子盛了一碗稀饭递给他，“那背包我看着颜色挺旧的，倒是想得细巧，这样两个背带，在身上背着倒是方便。”
贺林江分个半个鸡蛋出来留着灶上，放了半个在自己碗里，“那背包不是旧的，我看就特意选的这个颜色，不起眼，不过能装好些东西，里头还有一个铺盖。”
家里三个人都吃惊地看他，“这里头还有铺盖？”
“那挺薄的吧？能抗冻吗。”
“被子褥子都在了？”
贺林江放下碗筷，“真的有，说是里头加了鸭绒，轻是很轻，不过特别保暖，能折的很小一快收起来，我们都怕抖开了放不回去。”
然后盯着小弟说，“快吃，我要走了，你要送我就快点。”
“嗯，嗯，我马上好了。”小弟赶紧加快扒饭的速度。
贺林江回到屋里，撩开衣裳，将钱袋子放在背心前面一个口袋里，这个口袋有个机关叫拉链，装上东西再拉回去，就不怕东西掉出来，连着那背包上也有好些这个拉链，侧面还有个兜能放椰瓢，所以看着一个不大的背包，里面能装上他几乎全部的行李。
当然他行李也不多就是了。
拿起挂在床头的一个红色塔链，当做腰带将衣服系好，再拎起背包上一个拉手，提着背包到了灶屋，小弟已经吃完了，抹了下嘴抢着过来背起双肩包，带头往屋外走去，“哥，我先走，这个包真好，这样背着一点都不沉。”
......
刘大安两手放在背包带上，就着渐渐变亮的天光，低头往门市方向走，街巷都笼罩在飘荡的炊烟里，走到一户铁匠铺前，他踌躇了片刻，停住脚上前敲了敲门。
铺子开了半扇门，程铁匠端着饭碗探头出来，一眼看见是他，马上扭头往里面走，嘴里骂骂咧咧的，“真是晦气，一大早来个讨债鬼。”
刘大安不去理他，朝门内喊，“姐，我要跟着上官大人去京城了，和你说一声。”
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回应和脚步声，程铁匠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走了最好，谁还惦记上你怎的！”那女人的脚步声停住了。
刘大安瞪着程铁匠，呼呼地喘着粗气。
“听到没，你爹娘烧埋钱都还是我出面借的，如今还欠着二十两的外债，当初你爹娘又没钱留给你姐，如今就别来惦记她了。”
刘大安的脑袋耷拉下来，拖着脚步往街面上走，身后的铺子门啪的一声关上。
走出街面没多久，铺子的开门声又传了过来，刘大安扭头期盼的看过去，一个妇人小心的回头把门合上，刘大安站住脚等她过来。
“姐！”
刘大安的姐姐满面容走过来拉住他的袖子，“你不是在衙门做帮闲吗，怎么又要到京城去了，那许多路的地方，天又冷，何必去吃那苦。是银子又不够用了吗？”
刘大安从怀里摸出装着七两银子的钱袋，“够用，看我还给你带了银子了，就前阵子抓林甲，我可是立了大功的，上官大人赏识我，这才带上我去京城做随从，等我攒够了还债的钱，就托人给你捎来，省得姐夫总提这个。”
他姐姐看都没看就推回去，“你自个留着，路上许多花销都不够，你姐夫也就嘴上说说。”
说完又上下打量他，“这身包袱和鞋是东家给你置办的，倒是没见过的样式，听说京城冷得很，有没有棉服穿？等下你在这等我一下，你姐夫还有一件旧袄子，等我去找出来给你带去路上穿。”
刘大安卷起袖子，从里头扯出一节保暖内衣的袖子给她看，“不用，姐，你摸摸，这衣裳叫保暖内衣，专是穿里头的，比一般的棉衣都暖和，这会我都出汗了。再说我如今真不缺钱，往后我每月都有二两半月钱，这银子你拿去先还债吧。”
接着就把手里的钱袋往姐姐手里一塞，头也不回地往南街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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