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卧房的萧将军，如沐春风。
翌日清晨，苏豫偷偷打量他几眼，昨儿个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会儿倒好了。
跟喝了假酒似的。
因担心自己又被委派什么“特殊”任务，苏豫将这些话埋在心底，一个字也不敢漏。
春晓秋雨两个丫鬟，见两人和好如初，更是笑逐颜开。
温念之起身用过早膳，便单独去寻了宋管事。
她将萧锦羡给的东西又递给他，“宋管事，这些庄子、铺子一直都是你在打理。我不懂这些，还是继续交给你吧。”
宋管事看着那锦囊，瞬时反应过来。
昨日萧锦羡要他将这些整理出来，他亲自交给了萧锦羡。不过过了一日，这些东西从便从温念之手里打了个转，又回到自己手里。
南山月入府的时候，想过替萧锦羡打理内宅。可那人却是碰也不让她碰这些东西，只当个花瓶养在听雨轩便罢了。
是以，将军房里的这位，可不是普通的通房丫鬟。
“姑娘。”宋管事拱手，“将军既然把产业交给了您，您若是不懂的，慢慢学就好，老奴也会辅助您。这会儿老奴却不好……”
不待他说完，温念之便把锦囊塞进了他手里，只顾摇摇头，“将军信你，我便也信你。我不擅长这些，若是将军多年来的家底要不了多久便被我败光了，那可如何是好？”
“那……”宋管事一时语塞，两头犯难。
他是萧锦羡在战时，从边关救回来的账房先生。
萧锦羡分府以后，府里总得要个信得过的人。宋管事为人忠厚，萧锦羡便让人直接入府，替他打理这些东西。
“莫多说了，就这样。”温念之交代完，也不愿再多做停留。
但宋管事还是将她拦住，“这样吧，老奴便听姑娘的，继续替将军打理他名下的产业。只一样，那些账目却是要姑娘定期过目的。”
“可我看不懂……”
“无妨。”宋管事笑了笑，“您也莫要再推脱，将军不愿过问这些小事，姑娘既与将军同心，这些事迟早也要为他分担的。”
言罢，温念之也不再拒绝，先是跟着宋管事看了一下午的账目。
说是查账，实际却是学了一下午。
宋管事人也耐心，事无巨细地替温念之解答疑惑。
直至暮色低垂，她才回了松柏居。
宋管事将账目记得一清二楚，温念之便也不打算亲自去看那些铺子庄子。
萧锦羡挑的人，她一向放心。
*
东宫。
韩宥安回想起那日在太师府与章恒的一番谈话。
章恒，原是北宁高官。可因不满宁帝与一众朝臣，他自知自己在北宁深受排挤，再无用武之地。
一怒之下辞了官，举家迁来大庆，再谋仕途。
章恒此人才华横溢，胸有抱负。他弃宁投庆，深受庆帝重用。由太子太傅，直升太师之位。
韩宥安自小便由他亲自教导。
后来，便是章恒收养萧锦羡，对外只说萧锦羡是自己的远房侄子。举家深受战乱之害，导致父母双亡。
走投无路下，才投靠章恒。
没有人怀疑这番说辞，连韩宥安亦是。
可那日，他在章恒府中，将萧锦羡的身世摆在了明面上。
章恒负手站在窗前，雁回楼的消息就放在身后那张书案上。
太子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套在拇指上的扳指，等着章恒坦白。
太师最终长叹一声，泛白的两鬓压着轻跳的额角，缓缓转身，“不敢欺瞒殿下，他的确是北宁三皇子赵云州。”
得到章恒的回答，韩宥安终是微闭了眼，竟然，是真的……
雁回楼从不贩假。
然这番消息由章恒亲口说出，才叫他纷乱的心绪再次拧成一团，怎么也解不开。
章恒瞒了八年的秘密，一朝被拆穿，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迈着苍老的步子，行至韩宥安身前，缓缓跪下，“殿下，若要治老臣与锦羡的欺君之罪，老臣绝无怨言。”
“可老臣不后悔，八年前将三皇子收入门下。”
“老师。”韩宥安喉头暗哑，似是被什么东西堵得说不出话。
他顿了顿，才极为艰难地说道，“你深知本宫与锦羡情同手足。若非万不得己，本宫怎会将此事上奏御前？”
“您是他的授业恩师，亦是本宫的授业恩师。要本宫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是老师。”韩宥安站起身，连步伐亦略微虚浮，“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他的最终身份依然是敌国皇子。他从一出生，就与本宫站在了对立面。若是不能两全，您说，我是保他还是保我大庆江山？”
“老师，您心中有数吧。”
说罢，他将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章恒，从地上扶起来。
章恒当初收养萧锦羡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料到韩宥安说的局面。
可他没有算到的是人心，是两颗少年的赤子之心，日益增进，不分彼此。
章恒似是无奈，他只说，“殿下不如听一听萧锦羡的想法，再做定夺。”
他的目光移至窗外，声声叹息，娓娓道来，“萧锦羡投靠大庆，便改名换姓，摒弃了从前的身份。”
“他曾与老臣坦言，他的目的，只为终有一日颠覆大宁皇室，踏平大宁山河。将大宁版图收入囊中，然后，再亲手献给殿下。萧家百十来口的大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韩宥安心中一惊，他屏住呼吸，什么话都接不上来。
“他曾经还说，殿下身负大才，定是一位贤明君主，他甘愿臣服。殿下，老臣今日所言，句句肺腑。他的性命，亦或是老臣的性命，皆捏在殿下手中，全凭殿下定夺。”
韩宥安攥紧了拳，连指节都被捏得发白。
他默了良久，才从章恒的话中缓过来，最后只说，“本宫知道该如何做，老师，不必忧心。”
直至董成请了萧锦羡入府前，两人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韩宥安看似做了决定，但内心深处的迷茫与纠结终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最终，这颗种子会结出怎样的果实，全凭储君的一念之间……
他可以因往日情分，暂时将消息压下来。
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大庆江山。
最是无情帝王家，韩宥安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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