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李绣檬觉得有很多很多年不曾听见有人喊她阿绣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贺知舟。
“雍桓帝才是先皇承认的皇帝，萧永乾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杀侄子得来的皇位，也不怕将来也被人谋权篡位！
将来的史书上，必定有我贺知舟的一笔，也有你萧永乾的一笔。
人们会夸赞我是忠贞不二的良臣，也会骂你是个嗜血残暴、杀兄杀侄的暴君！”
萧永乾冷酷地举起剑，寒光闪闪。
李绣檬没有喊停，而是紧紧盯着他。
可是，还没等萧永乾劈下去，贺知舟就拔剑自刎。
热血顺着剑身滑落，滴落在不经意间飞落在地的梅花上，已经枯黄的梅花也溅上了殷红的血迹。
李绣檬伸出不再白皙光滑的手，把带着血点的梅花捡起，替他覆上不曾合上的眼。
她想说些什么告别的话，可话到嘴边，不知说些什么。
她对他有太复杂的感情，国仇家恨，那些年少时的情爱，早已被埋葬。
最后，她只说：“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看见贺知舟死了，雍桓帝双目赤红：
“啊——！皇叔！你是我的皇叔啊！你为何要夺朕的皇位，夺侄子的江山？你死后不怕皇爷爷和父皇骂你吗？”
“江山本就是能者居之，我夺了又如何？”萧永乾握着剑，指着他说，“你是自裁，还是我送你一程？”
雍桓帝心中激荡不已，心知大势已去，望着满目疮痍的河山，道：
“皇叔，你这么做，是断送我大宁国的国祚！我诅咒你，诅咒你将无后而终！”
说罢，他也拔剑自刎了。
并没有把雍桓帝的话放在心上，萧永乾当晚便入主皇宫，住进了养心殿，提拔了小时候照顾他的迟络森当大内总管。
殿前的血尚未洗去，第二天早晨的天依旧亮起。
金红色的太阳照耀在乾清宫门前，文武百官跪伏在地，高呼万岁，气势如虹：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永乾造反成功，给大宁帝国带来了血腥杀伐，也带来了长达十年的稳定。
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封有功之臣。
“封李贵妃为太后，入住慈宁宫。
封萧怀瑾为瑾亲王，赐瑾王府一座。
封萧茗音为长乐长公主，赐封地长乐郡。
追封已故王妃为皇后，葬入皇陵。
封……”
咦？小胖崽忽然想起，长乐郡好像被父皇收回去啦，是因为她教子不善，养出了个跋扈的假世子。
原来是在这个时候赐封的封地呀。
就连长公主都有封地，瑾叔叔怎么没有呢？
李绣檬从贵妃成了太后，本该享尽荣华富贵，可她最爱的男人，却死在了宫变的当天。
她同皇帝的关系本来就不亲近，只不过宫变的时候，有共同的目标，这才合作下去。
长乐长公主萧茗音见母后郁郁寡欢，便带着她时常出宫散心。
一日在妙法寺看见了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酷似当年的贺知舟。
见母后神情动容，却并没有上前交谈。
长公主立刻就动了心思，打听到他是妙音坊的琴师，便日日去捧他的场。
萧茗音肯花钱，又肯花心思，许诺了季飞虹不少的好处。
而他只是需要时常陪伴一位寡居多年的老太太，替她弹弹琴，说说话，他便答应下来。
李太后每每出宫去见季飞虹时，都会戴着她那半枝梅花赴约，小胖崽就守在一旁。
他俩也就是说说话，弹弹琴，吃吃茶点。
有时候是在妙法寺的禅房里，有时候是在妙音坊，有时候甚至是在长公主府……
但也并没有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可后来，也不知季琴师是怎么知道她是太后的，他开始不太正常了，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变得越来越激进，说想要进皇宫，想要离她更近，想要与她在一起。
小胖崽表示苦手，她不理解。
后来，季飞虹男扮女装，在皇宫里，刺杀皇帝，被关押进了慎刑司。
李太后不仅让姜离衍关照他，不许动刑，还特意命人送了吃的用的给他。
最后一次，李太后还亲自去了慎刑司见他。
就是小胖崽跟着父母去秋猎围场那次，太后娘娘趁着他们都不在，戴着兜帽就进了慎刑司。
姜离衍当时都吓傻了。
地牢里面，季飞虹还是那个弹得一手好琴的季琴师，一把桐木琴放置他的面前。
他说：“太后，让我为您弹最后一首吧。”
李太后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年少时的贺知舟。
只可惜那人已经不在。
眼前此人，是季飞虹。
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确实是仙乐，人间能听一次，已经是三生有幸。
一曲终了，人也要散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抚着琴弦问。
李太后说：“是璋王告诉你的吧？我的身份。也是他，说动你来刺杀皇帝？”
季飞虹只是有点意外，那么隐秘的事，她都查出来了：“太后已经知道了？”
“你是贺知舟和柔溪公主的小儿子，本该一辈子就隐姓埋名，当个琴道大家。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哀家的儿子。”
季飞虹自知下场唯有一死：
“如果你一直都是你口中所说的，早年丧夫的寡妇，那该多好，只可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你该杀了我的。”
“哀家不杀你，哀家要你立功赎罪！”李太后的声音逐渐变高，“哀家要你做你父亲不愿做的事，你得在文武百官面前承认，是璋王派你刺杀的皇帝。”
“我不会认的。要不是你们母子三人，我爹又怎么会自刎于殿前？我娘又怎么会殉情？如今还要我帮仇人？绝无可能！”
“天下不是一家的天下，你自己睁眼看看，现如今的天下，和你父亲当时的天下，到底哪个更得民心？”
季飞虹一怔。
李太后说：“宁武帝虽然杀人，但铁血手段镇压的是宵小之辈，是谋逆之徒！
他在位十年，没有主动发起过一场战争。
没有让朝臣因为夺嫡而争斗不休！
可你再看看雍桓帝，他治下的百姓，治理的天下，又是个什么样的民不聊生？
你还敢说你爹是对的？
他忠君，可忠的是个昏君！”
小胖崽听得热血沸腾，原来爹爹这么厉害呀！
不过……没有夺嫡之争，怕是因为父皇生不出来吧……可在太后嘴里，居然变成好话啦！
没想到太后居然这么欣赏父皇。
唉，要是让父皇知道了，肯定要开心死了。
季飞虹听完李太后的话，内心有所触动，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他在妙音坊隐姓埋名十年，见到的是越来越多来听歌看舞的人，贪官污吏也因为惧怕皇帝而不敢贪腐，夺嫡之争更是没有。
现下公主降生，眼看着后继有人。
璋王所说的那些，当真是他想要的未来吗？
“璋王狠辣无情，若是他上位，恐怕天下又要搅起一场风雨，受苦的只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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