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翻涌的情绪已尽数敛去，只余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
“去，请辛太医。”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辛正君几乎是被一路小跑着“请”来的。
他年过半百，须发花白，本就清瘦的身形此刻更显单薄，一袭素色长衫沾染了点点夜露，更添几分狼狈。
老太医才踏进房门，便被屋内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氛冲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顾不得行礼，疾步走到床边，只见苏锦瑶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纤弱的身躯在锦被下微微颤抖着，虚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听得人心惊胆战。
辛正君顾不得多想，立刻搭上苏锦瑶的脉搏，眉头紧锁。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收回手，神情凝重。
“蛊毒已深入五脏六腑，”他沉声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蛊毒。”
江珩君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有法子缓解？”
辛正君沉吟片刻，缓缓道：“或可施以针灸之法，疏通经脉，减轻痛苦。亦可用特制汤药涂抹于患处，或能压制蛊毒蔓延。”
“那就有劳辛太医了。”江珩君轻声应允，语气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他知道，这些方法不过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
辛正君取来银针，手法娴熟地在苏锦瑶身上几处穴位施针。
随着一根根银针刺入，苏锦瑶的呻吟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她的眉头依旧紧锁，痛苦之色丝毫未减。
“公子，这汤药需得趁热敷用。”辛正君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给一旁的顾丫鬟，叮嘱道，“切记，动作要轻柔，不可弄疼了苏姑娘。”
顾丫鬟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顾丫鬟屏住呼吸，用温热的棉布沾了药汁，轻柔地涂抹在苏锦瑶手臂上。
药汁触及肌肤的瞬间，苏锦瑶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鸣，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她浑身颤抖，冷汗如雨下，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被灼烧得体无完肤。
“姑娘！姑娘！”顾丫鬟吓得手一抖，药碗险些落地。
她慌忙放下药碗，伸手去扶苏锦瑶，却发现她的身子僵硬得如同铁板，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辛正君见状，连忙上前查看。
他伸手探了探苏锦瑶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不好，蛊毒反噬了！”他脸色骤变，急声道，“快，再去取些冰块来！”
另一个顾丫鬟连忙应声，飞奔而出。
屋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江珩君站在床边，看着苏锦瑶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紧紧握着拳头，骨节泛白，却无能为力。
不多时，顾丫鬟取来了冰块，用布巾包裹着，敷在苏锦瑶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苏锦瑶稍稍平静了一些，但她依旧眉头紧锁，痛苦的呻吟声从未停止。
“辛太医，可还有其他法子？”江珩君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辛正君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夫已尽力了……”
“不行，得把药涂满全身，兴许能压制住。” 江珩君指着药汁，语气决绝。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心中虽有不忍，却不敢违抗江珩君的命令。
她们小心翼翼地解开苏锦瑶的衣衫，露出她纤细的后背。
当药汁涂抹到后背时，苏锦瑶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她的后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诡异的红色，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恐怖。
那红色迅速蔓延，很快便布满了她的整个后背。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辛正君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珩君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辛正君的衣襟，厉声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正君被江珩君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哆嗦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这蛊毒，怕是……解不了了……”
江珩君颓然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痛苦呻吟的苏锦瑶，心中一片茫然。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沉声道：“备车！”
顾丫鬟见江珩君面色如死灰，声音颤抖地问：“公子，那……那这药……”她举起手中还剩一半的药碗，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再试试其他方法？”
江珩君的目光落在苏锦瑶后背那片触目惊心的红，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
他缓缓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空洞，如同枯井，再也寻不到半点光泽。
他哑着嗓子，语气却异常坚定：“不必了。”
他走上前，动作轻柔地将苏锦瑶凌乱的衣衫拢好，遮住那片骇人的红。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如同触碰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一阵阵心悸。
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只是那双曾无比坚定锐利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了无力与颓败。
“备马车。”江珩君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像一缕被风吹散的烟，带着深深的绝望。
屋内的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辛正君惊愕地张大了嘴，手中的药碗险些滑落。
顾丫鬟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她们不明白，为何公子突然要备马车？
难道……
难道公子要放弃苏姑娘了吗？
江珩君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挺直了背脊，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的步伐不再稳健，而是带着一丝踉跄，仿佛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他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侧过脸，目光扫过屋内众人。
那眼神，冷漠而决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沉寂的空气。
“去准备。”他再次说道，这一次，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决绝。
门外的月光倾泻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而孤寂，仿佛一只被遗弃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
“公子，这……这是要去哪里？”顾丫鬟颤巍巍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江珩君没有回答，只是抬脚跨出了门槛。
一阵夜风吹来，掀起他墨色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顿了顿，背对着众人，低声说道：“不必问。”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屋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的疑问更浓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们不知，这一夜之后，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等待苏锦瑶的又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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