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2003年的冬天，赵建国第一次见到笑笑，是在煤矿的食堂。
那天刚下完早班，建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食堂，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站在打饭窗口后面。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要什么菜？\"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建国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随...随便。\"
\"那就给你多打点肉吧。\"她笑着说，\"看你累得够呛。\"
从那天起，建国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去食堂打饭。渐渐地，他知道了她叫笑笑，是矿上食堂新来的帮工。而笑笑也对这个总是红着脸、说话结结巴巴的憨厚矿工产生了好感。
他们的恋情就像春天的野草，在矿区的角落里悄悄生长。建国会趁着午休时间，偷偷给笑笑带来自家种的果子；笑笑会特意给建国多打一勺肉，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他们约定，等攒够了钱就结婚。
然而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当笑笑父母得知女儿和一个穷矿工谈恋爱时，立刻炸开了锅。
\"你疯了吗？\"笑笑母亲尖着嗓子喊道，\"他家里穷得叮当响，兄弟俩还挤在一间破房子里，你嫁过去喝西北风啊？\"
\"可是建国对我很好...\"笑笑小声辩解。
\"好能当饭吃吗？\"父亲拍着桌子，\"我告诉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那天晚上，建国在矿区的小树林里等到了哭红了眼睛的笑笑。她扑进他怀里，抽泣着说：\"怎么办...我爸妈不同意...\"
建国紧紧抱住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他知道自己家穷，可没想到会这么被人看不起。
\"别怕，\"他轻声安慰，\"我会努力的，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然而，努力并不能立刻改变现实。当建国鼓起勇气向父母提出要娶笑笑时，赵铁牛抽着旱烟，眉头皱成了\"川\"字：\"儿啊，不是爹不帮你，可咱们家这条件...\"
建国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他们家住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兄弟俩挤在一间屋里。老大都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就是因为家里穷。
\"爹，我和笑笑是真心相爱的。\"建国攥紧了拳头，\"她不在乎这些。\"
赵铁牛叹了口气：\"傻孩子，她不在乎，她爹娘能不在乎吗？\"
果然，当赵铁牛带着建国上门提亲时，笑笑父母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十万彩礼，少一分都不行。\"笑笑父亲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我们家笑笑可是这十里八村的好姑娘，要不是她自己愿意，这门亲事想都别想。\"
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十万，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求助地看向笑笑，却发现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亲家，这...这也太多了。\"赵铁牛搓着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您看能不能...\"
\"不能。\"笑笑母亲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家还有个儿子，这钱是要留着给他娶媳妇的。你们要是拿不出来，就别耽误我们家笑笑了。\"
建国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看向笑笑，希望她能说句话，可她只是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回家的路上，父子俩谁都没说话。直到快到家时，赵铁牛才叹了口气：\"儿啊，算了吧。咱们家...配不上。\"
建国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跑。他跑到矿区的小树林，对着漆黑的夜空大喊：\"为什么！为什么！\"
第二天，建国找到笑笑，红着眼睛说：\"我们私奔吧！\"
笑笑却哭着摇头：\"不行...我弟弟还小，我不能...\"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难过吗？\"建国抓住她的肩膀，\"你不是说爱我吗？\"
\"可是...可是...\"笑笑泣不成声，\"我爸妈说，要是我不听话，就不认我了…….\"
建国松开了手，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说要和他白头偕老的姑娘，突然觉得那么陌生。
\"那就这样吧。\"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那天晚上，建国喝得酩酊大醉。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笑笑时，她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样子；想起她靠在自己怀里，说等攒够了钱就嫁给他；想起她偷偷给他多打一勺肉时狡黠的笑容...
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建国收拾了行李。他对父亲说：\"爹，我出去打工。\"
赵铁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建国走的那天，笑笑站在矿区的大门口，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她的手里攥着一封信，却始终没有勇气递出去。
信上写着：建国，对不起，我爱你...
建国拖着行李箱，站在煤矿的大门口。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他回头望了望生活了三年的矿区，食堂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
他知道，这个时候笑笑一定在食堂忙碌着。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去食堂打饭，就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建国攥紧了行李，指节发白。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笑笑送他的那件毛衣。那是去年冬天，笑笑熬了几个晚上织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让他暖到了心里。
\"师傅，去省城多少钱？\"建国拦住一辆过路的大巴。
\"五十。\"司机叼着烟，不耐烦地说。
建国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这是他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除去路费，就只剩两百多块了。
大巴颠簸了四个小时，终于到了省城。建国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高楼大厦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找了家最便宜的地下室旅馆住下，一晚上二十块。房间狭小潮湿，墙皮剥落，床单上还有可疑的污渍。但建国顾不上这些，他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第二天一早，建国就去了劳务市场。因为没有学历，他只能去工地搬砖。包工头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天五十，干不干？\"
\"干！\"建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一天下来，建国的手上就磨出了好几个血泡，疼得他晚上睡不着觉。但他咬牙坚持着，每当累得想放弃的时候，他就会想起笑笑父亲轻蔑的眼神，想起笑笑哭着说\"对不起\"的样子。
渐渐地，建国学会了砌墙、抹灰，工资也涨到了一百。他开始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都存起来。有时候工友们叫他去喝酒，他都婉言谢绝。
\"建国，你这么拼命干嘛？\"工头老张问他，\"攒钱娶媳妇啊？\"
建国只是笑笑，不说话。他知道，自己攒的不是钱，而是尊严，是改变命运的希望。
一年后，建国已经成了工地上的技术骨干。他开始自学建筑图纸，晚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书到深夜。工友们笑他傻，说他一个农民工学这些有什么用。
但建国不理会这些嘲笑。他知道，想要真正改变命运，光靠卖力气是不够的。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工地来了个年轻的建筑师，因为人手不够，临时让建国帮忙看图纸。建国不仅准确指出了图纸上的问题，还提出了改进建议。
建筑师很惊讶，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建国红着脸说自己是自学的。建筑师当即决定收他做学徒，教他更多的专业知识。
从此，建国白天干活，晚上跟着建筑师学习。他的进步很快，不到半年就能独立完成简单的设计工作。
拿到第一笔设计费的那天，建国站在高楼顶上，望着脚下的城市。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知道，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总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地站在笑笑面前，告诉她：我配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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