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奕承见大儿子踌躇不前的样子，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弯下腰，从孙珉浩的怀里抱起孙曦月。
“上马车吧，浩儿。”
孙珉浩抬起头，目光对上他那充满鼓励的眼神相对，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后，重重地点了头。
“暗一，送我上马车。”
暗一立刻推动他的轮椅，走到属于他的马车前。
“暗一，我的马车很大，你去把孙勇卫叫过来，让他到我的马车里休养。记住，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
说完这番话时，孙珉浩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遵命，大公子。”暗一快速地去另一驾马车，把孙珉浩的话带给孙勇卫。
孙奕承淡淡地扫了他们的马车一眼，把孙曦月塞到周雅芙的怀里，轻声说：
“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是时候启程上路了。”
“可浩儿...”周雅芙的目光始终落在孙珉浩乘坐的马车上，满脸担忧。
孙奕承自然明白妻子的心思，于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你要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听了他的话，周雅芙虽然依旧满心忧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女儿在夫君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孙奕承翻身上马，扬起手，一声令下，所有人朝着凤都城进发。
而在孙珉浩宽敞且装饰精美的马车上。
霍雨嘉安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孙珉浩看了她一眼，掀起车帘，吩咐小厮停下马车，让他和暗卫暂且避开。
“大公子，你这是有话要对属下说嘛？”霍雨嘉见他挥走其他人，疑惑地问。
孙珉浩坐在她对面，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急切。
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微微颤抖：“孙勇卫，把面罩摘下来。”
霍雨嘉闻言，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低声拒绝：
“大公子，请恕属下不能遵命。属下的脸……已经毁了，实在不忍让它吓到您。”
孙珉浩听着这把沙哑得像磨砂纸相互摩擦刺耳难听的声音，怎么也无法把她和脑海中的嘉嘉联想在一起。
他直直地盯着霍雨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征战沙场多年，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连尸体、肉碎都习以为常，还会被你的脸吓到？
把面罩摘下来，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霍雨嘉闻言，只好无奈地抬起手，一点点摘下了那层遮挡面容的面罩。
不一会儿，她的面容展现在了孙珉浩的眼前。
孙珉浩顿时呼吸一窒，只见她的脸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狰狞又深浅不一的疤痕，整张脸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尤其是其中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斜斜划过眉梢、眼睑，使得那只左眼微微下垂。
接着又划过脸颊，一直延伸到嘴角，将原本的唇形拉扯得有些怪异 。
霍雨嘉感受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心中涌起一股自卑感。
她紧紧地握着面罩，恨不得立刻重新戴回去，好将自己丑陋的面容再次隐藏起来。
“行了吗？大公子。属下想把面罩戴起来。”
“等等。再等一会。”
孙珉浩没有露出丝毫惊恐或嫌弃的神色，而是目光专注地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想要从这张毁容的脸上寻找到哪怕一丝丝曾经熟悉的痕迹。
霍雨嘉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躲避那炽热的视线。
“抬起头来！” 孙珉浩沉声道。
霍雨嘉犹豫片刻，缓缓抬起头，心中满是自卑和慌乱。
孙珉浩伸出手掌，挡住她那被毁的左眼和唇瓣，看到那熟悉的右眼，眼睛突然瞪大，嘴唇微微颤抖。
那个深藏在心底许久的名字便情不自禁地从他口中脱口而出：“嘉嘉。”
霍雨嘉的眸子猛地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装作没听到，将头扭向一边。
孙珉浩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情绪，激动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嘉嘉，是你，你还活着。既然你活着，又成为了我的暗卫，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那种心痛和绝望几乎快要把我逼疯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压抑多年的痛苦。
霍雨嘉抿了抿唇，故作冷漠地否认：“大公子，属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想骗我？” 孙珉浩的情绪显然有点失控。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拽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霍雨嘉猝不及防，娇躯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孙珉浩紧紧地拥抱着她，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他将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呼吸略显急促。
“嘉嘉，为何你要如此狠心，假死也不告诉我？你可知道，当初我亲手把你的尸体埋葬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你死了，我就立即舍弃了成为将军的梦想，整日醉生梦死，浑浑噩噩地守在你的坟墓边，就盼着你有一天能够入梦来。
我甚至无数次想到就此随你而去，结束这痛苦不堪的人生。”
孙珉浩说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地浸湿了霍雨嘉肩头的衣裳。
听到他的话，霍雨嘉眼眶也渐渐湿润，嘴唇抖动着，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终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些曾经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有对孙珉浩的愧疚，也有因身份被识破之后的百感交集。
“嘉嘉，为什么你来到我身边当暗卫，却不肯表明身份。你难道不晓得，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孙珉浩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趴在她的肩上，要把这些年的积压已久的情感尽情地诉说出来。
“自从你死后，我经常会做梦，梦到我们当初约定的场景。”
“你说过，等到你及笄的那一年，只要我能够成功打败匈奴人，便可以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进门。”
“为了娶你，为了完成我俩的约定，我跟着爹在战场上奋力拼杀。
可还没等我击败匈奴人，就收到你们全家被问斩的消息。”
“那一刻，我不顾一切地违抗军令，拼命驱赶着身下的战马，一路狂奔到京城。
可是，最终等待着我的，却是你冰冷的尸首，嘉嘉……”
“每次我都想在梦里大声告诉你，我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打败了匈奴人，把他们驱逐出大庆国，我终于可以迎娶你。”
“可我的新娘却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起来，双手更是紧紧地搂住霍雨嘉，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见。
“嘉嘉，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境。你其实没有死，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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