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剑割破了他的头皮，李季安出于本能，拖着重伤的身躯往后挪了一点。这必中的一剑居然让他躲开了。
在他们三人争执的档口，灵蕴拼命催动归元珠，将他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并让触目惊心的伤口愈合一部分。
“你真是个杀不死的货色。”大出意料的蛮王感慨道，“这次不会了，我会直接砍了你的头。”
说完，他一剑砍向李季安的脖子。
李季安却笑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美少年，美到让所有世间大多数女子倾心，就连七音坊的姑娘见了他，都不要他的银子。
龙澈轩。
果然，蛮王的蚩尤剑在离他脖子三寸的地方，不能再进分毫。
“你来了。”
“来晚了。”龙澈轩看着一脸鲜血的李季安，一脸愧疚之色，“在你龙鳞软甲破损的时候，我有所感应，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要是李季安躲不开那一剑，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来得刚刚好。”李季安咳了一口血，强笑道，“即便不来，我也不怪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了就是死了，我不会迁怒任何人。”
“那不行，我会愧疚一辈子的。说不定，我会想办法下到十殿阎罗，把你的魂魄带回阳间，在龙脉福地修行，不也挺好吗？”
“挺好。”李季安笑道，“我喜欢。”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天，蛮王无论怎样催动蚩尤剑，既不能前进分毫，也抽不回一寸。
和修行千年的龙族相比，蛮王还是不够看。
“他伤的你？”龙澈轩终于注意到脸都憋红了的蛮王。
李季安咳嗽一声，带起不少血沫，说道，“还有谁呢？”
龙澈轩手一挥，蛮王胸口如遭重锤，龙息侵入五脏六腑，胸骨断裂之声传来，飞出数丈。
“我灭他部落，给你出气，怎么样？”
李季安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龙澈轩惊讶地问道。
“因为你是龙族。我确定天上有神，你出手屠灭人族的时候，为了香火，他们会将你镇压。”
龙澈轩语塞，心里一阵后怕。
他只好先给李季安治伤。在仔细检查完李季安的伤势之后，惋惜地说道，“你的经脉受到极大的伤害，断裂不少，很难完全修复。”
“没关系。”
龙澈轩忍痛从身上拔下一片硕大龙鳞，塞在李季安胸口，同时往他嘴里灌了一口龙涎玉液。
一阵暖烘烘的感觉从胸口传来，累个半死的灵蕴也停下来喘了口气。
李季安知道自己能活了。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龙澈轩问道。
李季安苦笑道，“我得先杀个人。”
这是他的命，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得不停杀人。
“不行。你得先救个人。”
“谁？”
龙澈轩神秘地说道，“去了就知道。”
“去哪？”
“我的老家，龙脉福地。”
李季安心脏一阵狂跳，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流出鲜血。
“你看你，唉，太聪明了也不好。”龙澈轩一边埋怨，一边对着他轻轻吹了口气。
李季安被一阵狂风裹挟，随着龙澈轩直奔龙脉福地。
他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云里雾里地落了地。
“好了。”
李季安睁眼一看，已到寒潭。
龙澈轩对着水里念了个诀，水面一阵翻腾，露出一根巨大的龙木。他手一招，龙木腾空而起，落在俩人身前。
他小心地打开龙木，露出沉睡已久的云宗玥。她的肤色依旧红润，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李季安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握住她的手，忍不住落泪。
“你找到合适的妖心了？”他擦干眼泪，满怀希冀地回头问道。
龙澈轩得意地点点头，指了指凉亭。
“食铁兽？”
李季安完全震惊了。因为自己从未想到它居然是合适的。
“是啊。在十万大山里逮到的。这玩意妖气不大，不会反噬云宗玥。但有一点要和你说清楚，云宗玥可不是你，没有饕餮内丹，所以无法炼化这颗妖心。”
“什么意思？”
“救活之后，她无法再次修炼。相比你这样的修行者，寿命会很短。”
李季安沉默了，半晌之后问道，“能活多久？”
“不好说，你照顾得好的话，能让她活到七八十，或者八九十，很难超过百岁。”
“够了。”李季安笑道，“我也只打算活到那个时候。”
“想好了？”龙澈轩再次提醒道，“为了避免外界对她的影响，你们很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这里挺好，你不赶我们走，我们就在这里一辈子。”
龙澈轩点点头，说道，“这里就送你了。龙族千年蜕变一次，你的事情了结之后，我要离开这里，找龙族相帮。”
李季安惊讶之余，也为龙澈轩的选择感到高兴。相传龙族蜕变之后，可以掌管星辰大海，所以他只是好奇地问道，“要去哪？”
“东海。”
“那不耽误你了。动手吧。”
龙澈轩笑了笑，指尖在云宗玥胸口三寸处悬停，鎏金星光自他龙纹广袖中倾泻而出，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勾勒出星斗轨迹。凉亭上的三十六根盘龙柱同时震颤，柱身上沉寂千年的龙眼次第亮起，将漫天星河接引入这方寸之间。
李季安瞳孔巨震，原来这宽大的凉亭，竟是龙澈轩的祭天坛！
龙澈轩的尾指勾住云宗玥鬓边一缕青丝，龙息拂过时，一缕发丝化作灰烬，沿着她的鼻端和耳朵进入她的体内。
龙澈轩回头看了李季安一眼，说道，“她的心脉需要承接龙血，也要借用你的精血。后果是很严重的，你确定这辈子生死都要和她一起？”
李季安点点头，轻声道，“我可以为了她去死。”
“那就好办了。”
龙澈轩的掌心已按上她心口。苍青龙鳞刺破皮肉，却没有鲜血涌出——破碎的心脏在金光中化作晶莹碎玉，每一片都倒映着云宗玥的过往人生。龙澈轩瞳孔骤缩，他看见心脏中飘着塞北的雪、江南的雨，看见碧云宗三千盏长明灯在风中摇曳。
“原来凡人的心，这般重。”龙澈轩逐渐现出原形，龙尾自袍角蜿蜒而出，缠住少女几近透明的魂魄。龙澈轩张口吐出本命龙珠，珠内封印的太古龙文如金蛇游走，在云宗玥周身织就一张星网。祭坛外突然雷云翻涌，三道紫霄神雷劈在龙角之上，他却连眉峰都未动分毫。
指尖探入胸腔的刹那，时空仿佛凝固。龙澈轩的指甲化作玉色刀刃，沿着星轨剖开虚无。无数光粒从裂缝中涌出，在他掌心凝聚；他另一只龙爪取出食铁兽的心脏，放入掌心之中，以周天星辰为炉，用龙族逆鳞作引，在时空裂隙中将其煅烧成七窍琉璃心。
“以吾真名，唤汝魂归！”龙吟震碎漫天劫云，九霄之上垂下万道霞光。龙澈轩的龙角寸寸碎裂，金红龙血顺着下颌滴落在琉璃心上。那血珠竟不坠落，反而在心脏表面游走成脉，勾勒出与少女魂魄同频的纹路。
云宗玥忽然睁眼，眸中映出龙澈轩背后盘旋的万丈龙影。她看见龙影的第五爪正死死扣住虚空裂痕，无数黑雾从裂缝中伸出触须，却被龙鳞上燃起的青焰灼成飞灰。原来所谓的换心之术，竟是神龙以爪为锚，硬生生在天地法则上撕开缺口。
这一定会被反噬。所以她想开口阻止。
“别分神。”龙澈轩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震颤，他双指夹着一片逆鳞刺入云宗玥眉心。云宗玥感觉有滚烫的星河注入灵台，琉璃心上突然睁开九只龙目，每只瞳孔中都流转着强大的龙息。祭坛地面浮现出巨大的阴阳鱼，龙血为阳，星辉为阴，将她的三魂七魄牢牢锁在新生心脉之中。
当最后一道魂火归位时，龙澈轩的龙尾已断去三节。他若无其事地抹去唇边金血，拉过李季安的手指，划破指尖，轻点云宗玥新生的心口。随着鲜血的流入，琉璃心上龙纹骤亮，云宗玥听见自己心跳声中混着苍龙的吟啸，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周身星辉荡漾。
“好了。”龙澈轩将褪下的龙鳞化作银纱盖在云宗玥胸口，“你有一颗七窍琉璃心了。”
他转身时祭坛开始崩塌，那些承载秘术反噬的裂痕正沿着他的脊骨向上蔓延。龙澈轩没有对他们俩说，自己已经失去了蜕变的机会；随着祭天坛的坍塌，龙脉福地也不会再庇佑这条幼龙。
她吃力地坐了起来，李季安拥他入怀。
龙澈轩化身为龙，窜入九霄云中。他的声音如同闷雷般远远传来：
“记住了，云宗玥。那颗琉璃心的每一次跳动，都在缓慢蚕食着李季安的阳寿，好好和他共度余生吧。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云宗玥双目含泪，把头埋入他的胸膛，轻声问道，“你又是何必呢？”
李季安搂紧了她，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笑问道，“这样不好吗？”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打湿他一片胸膛。
……
昭明十年春，张沛山于十万大山中苦寻龙族四年，无果，返回云悠居。
同年夏，伤势无法痊愈的蛮王再次兴兵北上，途中被大批妖兽突然袭击，死伤惨重，不得已退回；本人遭谭攸宁等淬剑阁弟子围杀，突围后下落不明。
昭明十一年，厉剑明一剑开天门，不入；其子厉知焕随即遭雷击而死。厉剑明大怒，拔剑上天，引发满天彩霞，亦不知所踪。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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