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童哭了许久，语无伦次地责备自己居然睡过，责备自己连闹钟都定不好，责备自己慌不择路去闯红灯。
徐望西边听边小声哄着，又在她哭累睡下后，找来毛巾裹着冰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贴向她浮肿的眼周。
她的眉头紧锁，睡得不安稳。徐望西冰凉的指尖在她眉间揉了揉，看她舒展开才收回手，继续静静地注视着她。
渐渐地，那意味不明的怪异的火焰再次在他眼底燃起，他唇边的笑意彻底收起，起身拿过搭在椅子上外套，离开了病房。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梁童感觉到病房的门拉开又合上，合上又拉开。似乎有双温暖的手抚过她的额发，也有过夹杂着夜风凉气的木质香味贴近自己。
又不知过了多久，梁童因手臂的疼痛而彻底清醒。
从下午睡到凌晨，头痛稍有缓解，她侧脸看去，徐望西披着外套睡在旁边的病床上，窗外月光朦胧，给他笼上一层淡蓝色的光。
睡不着也动不了，胡思乱想间，悲伤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她想，自己居然这么不争气，真想用自己的命换姐姐的命。
“什么时候醒的？”一旁的徐望西突然出声，他侧躺着望着她，嗓音懒懒的，还带着倦意。
梁童情绪比白天稳定不少，还能腾出心思关心他：“刚醒的。你这样睡不舒服吧？会着凉的。”
他的鼻腔溢出轻笑，说：“天气暖和，不会。”
空气默了半晌，徐望西突然说：“你有我。”
梁童答：“我知道。”
毋需再多言，两人静静在月光下躺着，直到手机震动嗡鸣声响起。
徐望西看了眼屏幕，接起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按了几下音量键。
“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梁童眨着眼听他简洁的回答，等他挂断后才追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事情？”
“嗯，我得出去一趟，你不困的话，那个袋子里我放了平板电脑，你可以用。”徐望西起身朝门外走去，步调看起来有些匆忙。
梁童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上次他含糊外出目的，还是母亲被污蔑那次。今天已经这么糟糕了，有更倒霉的事情，她也不会奇怪了。
“徐望西！”她喊住他，徐望西扶着门把稍稍侧过身，等她说话。
“是和我有关的事情吗？”
“……”他沉默了两秒，温和而肯定地说：“没有关系。你放心吧。”
梁童稍稍安定些，颔首道：“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给我打电话……对了，我手机去哪里了……”
看她伸长手臂去够桌上的袋子，徐望西又快步折返回来，帮她把袋子拿至身边：“你手机屏幕碎得厉害，款式也老了，没必要修了，我明天买新的给你。需要联系我的话，先用平板联系吧，有插卡。”
梁童看上去莫名失落，轻声应下：“知道了，快去忙你的事情吧。”
徐望西揉揉她的头发，才又转身离去。
屋内一旦静下，各种消极的念头便会立刻闯入她的大脑。
于是她摸出平板，随便开了一部综艺，在黑暗中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哪怕屏幕里的人都在哈哈大笑，她也始终保持着一种极度专注和严肃的表情，仿佛看综艺是她此刻的工作任务一般。
一期又一期，直到天擦亮，她才停下，因为徐望西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显然同样一夜未眠。他来到梁童身边坐下，眼中带着浓重的忧虑和一丝无助。
梁童把平板放在腿上，和他对视着，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海风气息。
“童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徐望西伸出两只手包裹住她的一只手，因为握得太紧，冰凉之余，梁童还感觉有些痛。
“我想……在警察来找你说之前，先由我告诉你会好一些……”
梁童突然开口：“等一下。”
徐望西立刻停下，看着梁童垂下头。待她再仰起脸时，声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是我妈出事了吗？”
徐望西的瞳孔因为诧异而猛地收缩。
“是吗？”
“是吗？”
“是吗？”
她连问了三遍，情绪激动起来，徐望西立刻扶住她的肩，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停地低声念道：“童童，童童……你冷静些，冷静些……”
白天梁童醒来后一直没见到母亲，徐望西说母亲受到打击，情绪很不稳定，便让王姨和司机陪她去附近的酒店开房休息。但是到了晚上，母亲依旧没来看她。
当徐望西带着海风回来时，她便立刻想到了母亲——在家庭支离破碎前，京州周边的海是母亲最爱的出游目的地。
*
遗书、两个医院的摄像头加上渔船的监控，警察很轻松地还原出了梁母自杀的全过程。
死者边政萍当天中午在徐家家佣和司机的陪同下，入住医院旁的酒店。入住办理完毕后，家佣、司机离开。
傍晚，徐望西拎着打包的饭菜送至边政萍的酒店房间，二十分钟后徐望西出酒店，去见梁童车祸的另外两位当事人，协商车祸事宜。
两个小时后，边政萍出酒店，再次来到女儿住院的病房，半个小时后离开医院。
晚上十一点，边政萍出现在丈夫梁睿住院的医院，趁护工睡觉，用轮椅推走了梁睿，一路去到海边，付钱跟着渔船出海，行驶至距岸五海里处，将丈夫推下渔船，随后纵身一跃。
被船员发现后救回船上，但已无生命体征。丈夫梁睿尸体暂未找到，继续打捞。
梁童攥着遗书，听完全部过程，一言未发，甚至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比起哀恸，她现在更多的是麻木的恨意，她恨母亲就这么抛下她，让她自己去面对这扯淡的人生。
恨母亲不但自己选择结束，还要把父亲也带走，让她成为彻头彻尾的孤儿。
不想看她的狡辩，不能如她所愿。梁童这么想着，抬手就要撕遗书，被徐望西眼疾手快地拦下，夺了过去。
他平静而严肃的声音像她的镇定剂：“童童，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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