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无非就是请白武亮一家赴赏花宴，样式还有里头的客气话都十分寻常，但白武亮的脸色就是差得要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氛，阮氏坐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开口。
“老爷……长公主府递帖子来邀我们去赏花，这不是好事么？万一是哪家官眷看上了我们常儿……”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白武亮听着阮氏的话就烦，一拍桌子，把帖子拍在了桌上。
阮氏无端被骂，有些拉不下脸面。
“我、我说错什么了？万一就是哪家官眷看上了咱们常儿，借着长公主设宴，趁机邀我们过去相看呢？”
她越说越觉得白武亮骂得不对。
“我儿绍常文采斐然，相貌又是绝顶出众的，没准早被哪家宫眷女儿瞧上了呢！”
“你不是也想常儿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么？这么好的机会，你在烦什么？”
“这是好机会么？这是要命的机会！”
白武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白绍常神色凝重地过来搀扶他。
白武亮指着阮氏，恨铁不成钢。
“长公主什么身份地位，我们家什么身份地位？区区从六品修缮，连那高门显贵家的门槛儿都摸不着，能有机会去长公主府？”
“你且去打听打听便知道，能去长公主府上赴宴的都是些什么人家！”
阮氏仍不知轻重，只是一愣，“不就是些高门贵户，比我们家官大一点儿罢了，等我们常儿平步青云，他们也不能再瞧不起我们……”
“糊涂！糊涂！糊涂！”
白武亮气得连骂三声。
“那可都是长公主党的人，都是长公主的亲信！”
当朝派系纷争明显，站了谁的队便与谁来往，白武亮向来明哲保身，且他这一修缮芝麻小官，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庆王压根都看不上，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是两派不掺和。
只要不得罪两边的贵人，保他全家安安稳稳就已经足够了。
可眼下长公主府向一向不参与两派纷争的白府递了帖子，还邀请参加的是只有长公主府亲眷党羽才会去的私宴，这一做法无异于当街宣告：白府已投顺长公主。
白武亮可不想被误会，若是这事一闹大，事情传到庆王党羽的耳朵里，他们神仙打架，庆王一个不开心，拿他这末等的小官开刀该怎么办！
别家有权有势轻易动不得，可他白家就一个商贾出身的姻亲，怎么护得住自己？
况且万一他们心一狠，干脆冲着白府背后的钱财，直接杀人越货呢？
想想都要命！
白武亮拿着那薄薄一纸请帖，恨不得捶胸顿足。
阮氏这方才意识到些问题，张嘴无声“啊”了半天。
白绍常叹了一口气，上前宽慰父母。
“爹、娘，也许长公主不是那个意思呢？或是这中间出了什么纰漏，送错了人家？”
“怎么可能！这帖子可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使亲自送来的，怎可能有错！怕是这会儿赏花宴的名单都已在京中各大家族中传开了！”白武亮急得很。
“那这……”阮氏也急了起来。
她眼一转，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要不……要不我们干脆就投了长公主门下？长公主府都递帖子来了，至少说明他们是看重咱们的啊！”
白绍常思忖着觉得也还行，可刚看向白武亮，就见白武亮满脸拒绝。
“长公主说到底还是个女人！就算她现在再得民心，女人又如何能得大权呢？而且两派相争，我们这等微末的小官绝对是垫脚石，不成不成，绝不能投长公主！”白武亮直摇头。
长公主如今虽然和庆王分庭抗礼，但怎么说支持庆王的还是占多数，就连今科的学子们都多是庆王党，长公主是绝计斗不过庆王的。
“可是不投诚，莫说长公主会觉得咱们不识好歹，会对咱们下手，帖子已经递过来了，就是庆王那边的也会认为我们就是长公主的人……”白绍常忧虑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阮氏哎哟一声坐下，她终于明白了白武亮在忧虑什么，差点没要哭天喊地了。
这长公主府送来的可不是一张赏花帖，送来的是要命的剑啊！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明哲保身了。”
白武亮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用力，帖子被他捏出了皱褶。
“老爷！帖子！”阮氏心急地喊了一声。
白武亮却将那帖子直接掷在了地上。
“事已至此，咱们白府决计投不得长公主，咱们投庆王！”
一经决定，白武亮当即称病回了长公主的邀请，转头便秘密着人递了帖子去庆王府。
他们已经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若还是中立那是绝对不行的。
现下白家拒绝了长公主的橄榄枝，只能转投庆王，表明他们白家的一片赤诚之心，好获得庆王的庇佑。
否则要是长公主发起火来，白家不是随随便便就要被灭门？
当真是为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白武亮一边啐骂一边忙碌，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往庆王府屡次三番递了好几回帖子。
但也不晓得是庆王忙于政事还是如何，这帖子递过去如同石入大海，一点水花都没溅起。
庆王不搭理他。
偏偏长公主府的帖子又接二连三地递来了，什么赏花宴，什么踏春宴，就连府里猫狗的周岁宴都要邀他们一邀。
这一下更把白武亮一家吓坏了。
白武亮见长公主如此锲而不舍，倒渐渐不觉得自己官职低人微言轻，更不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足，不足以被赏识。
思来想去，庆王府之所以不搭理他们，会不会是觉得白家的赤诚之心还不够赤诚？
会不会是打点没到位？
“极有可能。”白绍常赞同父亲的想法。
“我早说了官场等同从商，到哪儿都要打点！你们就是不听！”
阮氏从前就叫他们多拿林家的嫁妆去打点，偏偏父子俩假清高，都不乐意，这下知道错处了吧。
“要我说，咱们不仅得给庆王府送帖子送礼送钱财，还得将庆王麾下一干重臣都打点妥当了。”
“若有那些大臣帮着说话，还愁庆王不接纳咱家？”
白武亮第一回觉得阮氏这等妇道人家还说了些有用的。
“便依夫人说的做！赶紧去清点下库房，把大火之后幸存的那些字画锦帛都取出来！好生上各府打点去！”
哼，关键时刻还不是得听老娘的。
难得被白武亮夸赞一回，阮氏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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