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沈湛约了萧廷之去明月酒楼见面。他的马车刚到酒楼门前，就见一个宽敞的马车堵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个相貌妖娆、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和丫鬟挑着一侧摊子上的小玩意。
沈湛皱了皱眉头，停了下来。等了片刻，见马车还不走，墨白上前对马夫道：“你的马车挡了路了，赶开去。”
马夫还未出声，那个小丫鬟却过来，开口道：“大人们稍等，我家夫人马上就过来了。”
就见那女子放下手中的香囊，与丫鬟小声愤恨道：“公子不是说许大小姐马上就到吗？怎么还没来？”
“夫人，这里权贵多。我们还是先把马车停好，我俩这里等着吧。到时，您看奴婢的，一定让您报了那一掌之仇。”
沈湛皱了皱眉头，给墨白一个眼神，墨白离开了。路也让开来，沈湛带着墨寒进了酒楼，找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又等了片刻，墨白回来了。
“将军，楼下之人是言官姜行止女儿姜云，刚嫁给张丞相之子张佑做了贵妾。秦伯已经安排人去迎许大小姐了，会将她从后门迎进来。”
沈湛闻言点了点头。再低头看楼下，姜云主仆已经不在了。他看向墨寒：“你看到楼下那两人去哪里了吗？”
“她们在墨白进来时就走了，应该是去马车那边了。”
沈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只是想不出，这个阴谋针对的是他还是婉婉。想到这，沈湛心中一惊，莫非，已经有人知道了他和婉婉的关系？如果是那样，婉婉会或许会有危险。
沈湛深吸口气，看来，他得提醒婉婉一下了。
正想着，楼下响起吵闹声，似乎是两伙人在争争吵，且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很快，敲门声响起，有伙计来上菜了。沈湛一看，来人却是秦利。他快速掩上门，放下酒菜，道：“将军。楼下两伙人是为着许大小姐吵起来的。”
闻言，沈湛眉头紧皱：“你细说一下。”
“是。张丞相家的二世祖张祺，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吃酒，说起了京中八卦。说道了许大小姐的传言，几人都喝了不少，就越说越难听。后来，一旁吃饭的几个国子监学生，实在听不下去，就说了几句‘有辱斯文’一类的话，他们便吵了起来。张公子那桌人几乎都喝多了，他们仗势欺人，不依不饶，越骂越难听。”
墨寒握着拳头，气道：“将军，让属下出去……”，一副要出去拼命的架势，沈湛瞟了他一眼，墨寒止了声音。沈湛握着茶杯，道：“这应该是他们做的一个局……”。
话未说完，楼下传来一声大吼：“……她就是个婊子，平日里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暗地里和野男人勾搭成奸。什么才貌双全，我呸！”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大笑道：“还说什么嫁英雄好汉，谁知道那个野男人是个什么腌臜货。这和那勾栏里的婊子有什么区别？莫非，你们也是她的入幕之宾，所以这样替她说话。哈哈哈！”
“也许，她那些个手段不比花魁差多少，甚至……”这人话未说完，粗犷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湛带着残影的身形，已经站在他身前，一只手掐住了这人的脖子。他的身体悬空，脚离地一尺多高，那原本因喝酒涨红的脸变成了紫红色。他双手抱着沈湛的手臂，拼命掰着，喉间发出“咔咔”的声音……
此时的沈湛双眼猩红，让凶狠的狼头面具更显可怖，加之他一身阴冷冰寒的气息，看上去犹如阴间厉鬼。
众人都惊呆在当场，没人敢上前劝阻。
只有紧跟而来的秦伯急忙上前，一把拉住沈湛的手。看着他一双泛红的眼睛，道：“小将军息怒，老朽求求您了，快些松手，万不能闹出人命来。”
在那人已经开始翻白眼时，沈湛缓缓松开了手。那人死里逃生，拼命喘着气。
那一桌的醉醺醺的人，此时才纷纷缓过神来。
“沈湛，你要杀人吗？你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肥胖的张祺率先摔了手中的杯子，喝道。
沈湛拽起桌布一角，擦了擦手，平静道：“一群官宦子弟背后辱骂三品大员之女，该当何罪？这就是你们的家教？你们的父亲就不怕被言官参上一本吗？”
若说刚才的沈湛是地狱里来的修罗，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冷静持重的威武大将军。
“我们又不是无中生有，街上可是都在传呢。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她做得，我们就说不得吗？”
沈湛冷笑：“你也说是传言，可有证据？有证人吗？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张二公子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你，你骂谁被驴踢了？”张祺气得大吼道。
“如果不是的话，你又怎会轻易相信？我问你，如果我说，张丞相意图谋反，屋中之人也这样相传，甚至大街上的人都这样说，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无风不起浪呢？”沈湛冷冷道。
“你胡说！纯属诬陷！你怎么能这样诬陷？”张祺吓得战战兢兢，语无伦次，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起来。
沈湛静静看着他，不说话。须臾，他又将视线从跟前几人脸上逡巡一遍，面具下眼神冰冷如利剑，吓得几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墨白，记住这几人，把他们今日的恶行报给陈祭酒、礼部尚书许大人、礼部侍郎顾其文，还有……先这些吧。”沈湛缓缓说道，每一句都重重砸在几人心上，特别是那个顾其文，那可是二皇子一党的。
他后退一步，环顾四周，冷肃道：“谣言止于智者，沈某奉劝诸位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被有心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朝堂上必会处理此事，也会抓几个恶意散播谣言的人，杀一儆百。”
邻桌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率先拱手道：“谨记沈将军教诲。”其他人也都起身跟着承诺。
沈湛转身，瞥了眼那人脖颈间的紫痕，淡声道：“记住了，再让我听得到那些腌臜的话，你们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墨白，给他些银子，留他看伤。”墨白丢了一锭银子，凉凉地看了那人一眼。
沈湛早已看见门前的萧廷之，二人对了一个眼神，先后走了出去。
将军府。
书房内烛火烛光摇曳，晃得人影绰绰。
萧廷之把玩着茶盏，问道：“纯之，你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今日如此失控，莫非，你喜欢许家那姑娘？”
沈湛凝视对面的人，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若是喜欢，就抓紧娶回来；若是不喜欢，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沈湛笑起来：“阿彦，我问你，若是你有了心仪的女子，此时你会娶她吗？”
萧廷之抿着唇，沉默良久，道：“这个需要缘分的。我可没有你这样的缘分。不过，现在大局未定，的确不是娶妻生子的好时机。”
沈湛点头：“我们都已经落在夺嫡的旋涡中，又何必再拉无辜的人进来担惊受怕，甚至出生死难料。”
“不过，纯之，从今天来看，许姑娘可不是被无辜拉进来的。”萧廷之手指扣着桌面道：“先散播谣言，做坏许小姐的名声，下一步再来求娶太子侧妃，这样是不是就轻而易举了？”
沈湛慢慢摇了摇头：“不对。上次太子妃宴席上，许姑娘已经当众发誓，拒绝做太子侧妃，太子不会再次求娶的，太子府怎能去丢这么大的脸。”
萧廷之愁眉紧锁：“许尚书是纯臣，按理说，太子和二皇子两方应该都不会再去招惹他。太子如此坏许小姐名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沈湛沉吟片刻，道：“这事我已经有安排了。还是说说我们的事吧。”说着给萧廷之递过去一盏茶：“前段时间战马的事，王爷做得真妙。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我们绝不能让太子出来，得再加把力气，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萧廷之眼睛一亮，问道：“你想到办法啦？说说吧，你想怎么做？”
“只是私养战马，还不能坐实太子谋反的罪名。若我们再给他加上一条私开铁矿、私造兵器的罪名，你说会怎么样？”
“这样，他就是孙猴子，也再难逃出五指山。只是，这证据做起来太难，需要的时间也长。”萧廷之叹道。
沈湛微微一笑，常年佩戴面具的脸略显苍白，却更显得眉目如画，薄唇殷红，看得萧廷之都是一愣。
他摇了摇手中的信封道：“你看看这个。”
萧廷之接过信封，急切地拆开来看。一页信纸，一幅地图占据了大半页面。地图是炭笔所绘，一片连绵千里纵横交错的山脉中，重重图了四处大小不一的黑点，都集中在山地深处。文字不多，写着“西南青城都青城山，此处人迹罕至。传闻夜间恶鬼横行，百姓称之为鬼山，二皇子在此处开采铁矿多处，冶炼兵器。”
萧廷之看完信，一反以往的沉稳淡定，爽声笑道：“纯之，你真行！真让你找到了。说说看，你是怎么找到的？”
沈湛顿了顿，道：“是一个朋友提供了线索，我派出三伙人，找了半个多月，总算是找到了。”
沈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许静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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