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人在听到地下室有人呼唤后，停下了脚步。
随后，他们开始乒乓作响，搬弄着外面的残骸。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不断渗水的地下室门出现了一抹亮光。
众人所在的地下室共有两扇门，一扇陷阱门，一扇正常的门。
但后者被坍塌的巨型石块彻底堵死了，根本打不开。
而陷阱门外的东西似乎没有那么重，随着陷阱门被打开，下面的人刚雀跃欢呼着想要出去，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夹杂着冷雨的劲风和……一张沾着雨滴的帅脸。
他堵住了门。
“大哥……您这是……”
“有食物吗？”
正要出去的男人一听这话，鬼火乱冒：
“你他妈的，没食物就不让我们出去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出去我必去警察局告你……哎哎哎，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关门……”
他一看对方居然真的要关上门，把他们锁死在里面，一下子慌了，嘴软了下来。
“最后问一次，有食物吗？”
出口的男人语气平静。
可他越是平静，下面的人就越是害怕。
“有有有！”
“这座地下室的主人存了不少罐头和水在地下室……不过……”
“不过什么？”
下面的人语气弱了几分：
“猫罐头……人也能吃的吧？”
二人对视，沉默了会儿，出口外的男人对着下面说道：
“先把食物运上来，然后你们再出来。”
下方的人不干了：
“食物要是先给了你，你把我们锁下面怎么办？”
嘭！
陷阱门几乎在瞬间被重新关上，下面的人直愣愣地傻在了原地。
这他妈是什么十世坏人啊？
这么多条人命，完全不带犹豫的吗？
你敢不敢再坏一点？
很快，上方传来的重物摩擦声回答了他们心头的疑惑。
“多搬些东西压着，可别让他们活着出来了。”
男人淡淡的声音像是压死众人心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下面的人立刻慌了，大声呼号道：
“我们听你的！”
“听你的！”
“食物先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放我们出去！”
上方沉默了片刻，将陷阱门再一次打开。
“搞快，台风要过境了。”
男人向着他们伸出了手。
陷阱门下的男人感觉如获新生，感激涕零地要握住上面伸下来的手，却被一巴掌扇开。
“我要猫罐头，想啥呢？”
下面的人立刻收敛了感激的心思，幽怨地看了一眼头顶的男人，开始匆匆忙忙慌乱地运输着猫罐头。
末日之中，谁还管是给猫吃还是狗吃？
只要能吃，就是食物。
随着猫罐头运输完毕之后，上面的男人才放下了一根绳子给他们。
人们争先恐后地顺着绳子向外攀爬，生怕自己出来慢了绳子就断掉。
出来的人看向这外面的三人，二男一女，正是金不换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带着隐约的怨毒和愤怒，似乎在责怪于金不换三人刚才第一时间不是先救人而是向他们索要猫罐头。
可他们并没有爆发。
因为他们看见了金不换手上的霰弹枪。
换做以往，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枪，但在这被龙卷风洗劫过后的城市里，一行三人敢带着这么多食物大摇大摆走在城市里，手上有点真东西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最重要的是，没有谁敢拿自己的生命赌对方手里的枪是不是真枪，赌对方手里的枪是不是真的有子弹。
不值。
才经历过绝望的他们，深刻地知道生命是多么的珍贵。
随着里面的人越走越多，角落里被空缺了下来，只剩下了杨舟和怀里已经渐冷的女儿。
良药苦打着手电随便朝里面望了一眼。
“歪！”
“你怎么还不出来？”
“台风马上就要来了，你想要淹死在里面吗？”
杨舟没理他，只是兀自低着头，一动不动。
“真邪门儿啊……不会是死了吧……”
良药苦嘀咕了两句，正要关上陷阱门，却听旁边的人低声说道：
“他没死，但是他女儿死了。”
“之前我看见他捂住他女儿的腰，指缝间一直在渗血。”
良药苦一怔，还想要说些什么，金不换却拍了拍他肩膀。
“走了。”
“这场龙卷风杀死的人太多了，也不差他女儿一个。”
“我们时间很紧迫，别忘了那个叫孟漓的女人之前说了什么——凑齐一吨食物咱们才能够进入高凡写字楼。”
良药苦小脸上浮现了一抹迟疑的神色，片刻后点了点头。
确实，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为某个路人停下来，
天际处，越来越黑的云与越来越冷的风，不断袭向这座几乎完全是一片余烬的城市。
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地下室里一直低着头的杨舟却忽然开口：
“等一下！”
金不换回过头，瞟了一眼下面的杨舟。
“想通了？”
杨舟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睛里面全是血丝。
“你刚才说那个女人的名字叫什么？”
“孟漓，怎么，你认识？”
“她是不是留着一头的……”
“没错，大波浪。”
“眉角有一颗美人痣？”
“嗯，脖子后面还有一块胎记。”
杨舟一听，所有信息全部都能够对得上，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她是我的妻子！”
“她还活着？”
金不换三人对视了一眼。
“捡到宝了。”
他低声对着二人说着，向下面的杨舟伸出了手。
“上来，朋友。”
“虽然你的女儿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也不应该将她的身体放在这么肮脏又阴冷的地方。”
杨舟一听，眼神再一次变得暗淡。
他将女儿的身体托给了金不换，自己扯着绳子爬了上去。
出来之后，外面剧烈的冷风让杨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之前上来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他们没有雨衣，也没有雨伞，什么都没有，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只会被活活冷死。
龙卷风并没有摧毁城市之中所有的建筑，远方依然能够看见一些高高的建筑残骸，里面或许能有能够利用的东西。
救起了杨舟，金不换认准了一个方向，带着他进入了半个没有被完全摧毁的停车场。
里面虽然风很大，但至少暂时没有雨水。
金不换随便扔给了杨舟一点食物，可后者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食欲。
“我的妻子现在在高凡大厦吗？”
“是的，她似乎成为了那里的‘高管’。”
金不换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很淡。
他跟杨舟讲述了他们三人在高凡大厦的遭遇。
那个地方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没有受到龙卷风的侵害，里面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们封锁了整栋大楼，不让外面的任何一个人进来。
那些人手里有枪，他们也相当明白眼前的处境，现在大楼里人不多，食物暂时充足，所以依然能够维持不错的秩序。
等到外面的人一旦一拥而入，大楼内部就会逐渐失去控制。
而外面的人想要进入大楼里避难，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在汤圆儿和金不换的沟通下，孟漓似乎被说动了。
她给大厦里某个人打了一个电话，一番交涉后，对方同意金不换三人进入大厦，但是需要上交一吨重的食物。
于是金不换三人才出来开始到处寻找食物，找寻那些被埋过的地下室。
可惜，市区根本没有地下超市，否则也能省掉金不换三人大把的时间和力气。
听到这里的杨舟，沉默得可怕。
他的手掌还轻擦着自己女儿的面庞，哪怕她已经不再有丝毫回应。
“高凡大厦……明明是我工作的地方，为什么她会在那里？”
许久之后，杨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一种隔空的，无声的质问。
“而且，她不久前还跟我讲，她在公司加班……她明明在加班……她明明……”
杨舟说着，身体颤抖起来，嘴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失望……
怨恨……
还有……一种说不出情绪。
“每个人都会被背叛，有时候，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汤圆儿安慰了他一句。
杨舟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我很早就知道她背叛了我，可我没想到她背叛我的时候居然这么早……”
“可是我所恨的，不仅仅是她的背叛，而是……她为什么宁愿跟别人滚床单，也不愿意回来给女儿过生日。”
“今天傍晚，柳一直在念叨她的妈妈，我骗她说她的妈妈在加班，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刻，我也没有告诉她真相……”
“那个该死的女人背叛的不仅仅是我……”
“还有她的女儿。”
金不换点了根烟，数了数烟盒里的数量，取了一根，递给了杨舟。
二人吞云吐雾。
“现在高凡大厦是个什么情况？”
杨舟问道。
三人跟他大概描述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的杨舟，忽然道：
“我有办法送你们进去。”
“但请你们帮我一件事。”
三人一听，心头猛地一动。
好家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要收集到一吨的食物，至少还需要两三个钟头。
这还是在运气比较好的情况下。
而现在，杨舟却告诉他们，可以直接带他们进入高凡大厦！
“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杨舟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特别平静：
“请你们救下这个女人。”
良药苦挠挠头，有些懵：
“她那么对你，你还要救她？”
杨舟低头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
“这是女儿的遗愿。”
“我做不到，只要再看见这个女人，我就想亲手把她撕碎……所以只有请你们帮我了。”
金不换缓缓吐出嘴里的烟。
“这是交易，当然没问题。”
“我会尽我们所能救下你的女儿的……母亲。”
杨舟抬起那双深藏悲伤的眼，递给了金不换一串钥匙。
“我以前是高凡大厦里的工作人员，也算是半个小高管。”
“大厦里有一扇备用的安全门和消防电梯，一般的工作人员是不知道的，而且那个地方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这串钥匙，953和964，分别用于打开安全门和消防电梯。”
“乘坐这个电梯，你们可以直达大楼的核心区域。”
“另外，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去到大厦的27楼，找到我的办公室2793，在里面帮我把文件销毁掉吧。”
金不换记下了对方说的话。
“冒昧问一句，你不想回答也可以。”
“那些文件是记载关于什么事情的？”
杨舟闭着眼，喉头动了动。
“关于我的妻子，孟漓。”
“大概半年前，我的朋友将她出轨的证据发给了我，告诉我，按照市区的婚姻法，如果我拿着这个证据去法庭上告她，可以获得五十万的赔偿。”
金不换收起了钥匙，抬眸笑道：
“你没告她？”
杨舟眼神有些空洞，似乎陷入了冗长的回忆。
“想。”
“但是不想让柳失去母亲。”
“罢了……都是些琐碎的家事，就让它们彻底埋葬在这一次龙卷风里吧。”
呜呜呜——
越来越猛烈的劲风从外面吹拂，发出了惨烈的哭号声。
雨水越来越多。
从一开始淅淅沥沥的模样往地下室里流淌，到现在已经凝聚成了一股较大的水流。
三人知道，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最后问一遍，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
“这个市区除了那个地方，应该已经没有安全地带了。”
“你的选择会决定你的生死。”
金不换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熄。
杨舟的回答已经全无活下去的欲望。
“我不想看见现在的她。”
“也不想女儿看见现在的她。”
“我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陪着女儿，就这样。”
金不换点点头。
“好。”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另外……”
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发出悦耳的清脆的叮铃声音。
“这个，多谢。”
三人从杨舟的嘴中了解到了关于大厦内部的消防电梯位置后便离开了这里，而杨舟也在注目众人远去之后，抱着女儿消失在了雨幕中……
“柳，爸爸会跟你在一起……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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