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牛不傻，甚至可以说资质相当不错，要不然当年王虎也不可能收他为徒。
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宋锦的用意，朝宋锦施了一礼，郑重道：
“多谢宋小姐提点。”
心中对宋锦又多了几分感激。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却从来不要求他回报分毫。师父总是为他着想的，他是孤儿，长大成人后师父总盼着他早日成家立业。
师父喝到微醺时，便要念叨：
“大牛，师父老了，陪不了你一辈子。等师傅没了，你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师父怎么能安心闭眼？成了家，起码有个知冷知热的妻子，你们再添几个孩儿，这日子啊就有了盼头。”
念着念着，他有了心悦的姑娘，可是师父却说翠柳并非良配。
“大牛，宋夫子家非寻常人家可比，婢女吃穿用度比一般富户家的小姐还要强上几分。你当翠柳的姿容全靠天生？辛苦劳作的女孩儿怎可能养出那样的皮肤、身段？”
不仅仅是师父，师父的好友牙人也随声附和。
“那姑娘心气高着呢，她费尽心力养出来的身姿容貌，难道是为了给你这样的小门小户操持家务？”
刘大牛知道，师父与他的老友两个人阅人无数，眼光毒辣的很。可是说不准这次就是看错了呢，他们又没有与翠柳相处过。
“我这样的收入，怎么也能比肩城里的那些富户了吧？我刘大牛的女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起码也能保证她上富户家小姐的日子。再说了，宋府宽仁又有那个条件，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
这事翠柳还真跟他提过。
“大牛哥，平日里我自己是俭省惯了的，却不能让主家丢了面子。在府里当差的时候妆容自然得精致些，衣裳首饰也是府里发的。”
翠柳敢编，刘大牛也敢信。
最终，在老朋友的劝说下，师父还是无奈妥协了。
“你自己的徒弟自己不知道吗？人如其名，当真是比牛还倔。你越是阻止，他越是放不下那姑娘。不如顺其自然，大牛那么聪明，等他吃到苦头了，自己就会断了念想。”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这个傻徒弟是自己一口一口喂大的，难道看着他孤独终老？
大牛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早些栽了跟头也好，还能爬得起来。他做师父的，总不可能看护徒弟一辈子。
得知师父同意，刘大牛欢呼雀跃，还不忘打趣师父，
“我是倔，可这是随了谁？当年您英名远博，多少姑娘想给您做续弦，师父还不是都拒绝了。师娘的东西摆的和她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每日都要擦拭一遍。”
想到这些，刘大牛苦笑了一下。
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心悦的女子，在余生中彼此相伴。师父与师娘之间的感情，他从小就羡慕极了。
师父去师娘墓前，不仅带着香烛纸钱，还会买些师娘喜欢的胭脂水粉、糕点果子。
师父不通文墨，家中没有师娘的画像。但是他听师父说，师娘是这世间最美最善良的女子。
衣柜里有几十件里衣，都是在师父外出押镖时，师娘亲手所做。师父说，这辈子他只穿师娘亲手做的里衣。
不仅仅师父有，就连他也有。其实不算是他的，师父的儿子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师娘给儿子做了很多衣裳，足足可以穿到成年。
他是孤儿，没见过父母，做梦都想象不出娘亲的样子。
当他被师父带回家的时候，第一次穿上了一个娘亲亲手给儿子做的衣裳。针脚细细密密的，穿在身上柔软又温暖。闭上眼睛，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
家里的一应物什还同师娘在时一般，仿佛师娘只是带着儿子回了趟娘家，留下师父一个人在家等着妻儿的归来。
可是逝去的人又怎么回得来呢？
师父将他看做世间唯一的亲人，可如今他却只想着自己，半分没有为师父着想过。若不是宋小姐将他点醒，他就成了自己最为不齿的白眼狼。
见他似有所悟，宋锦也不再耽搁。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便开口告辞。夕阳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刘大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这位宋小姐知大义，有胸襟。这么大的便宜让给他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更是借着桂花酒点拨他却没有讥讽与嘲弄。
对方只是个闺阁小姐，年龄还没他大，却能有如此见识，刘大牛不由的生出几分敬意来。
“大牛哥，可否....可否借一步说话？”那个他曾经无比渴望的娇弱声音哽咽的说道，语气里满是恳求。
翠柳眼圈红红的站在门口，努力的扶着门框不让自己摔倒。刚才宋锦喊他们去看桂花树的时候，她并没有跟上，而是独自在屋子里平复自己的情绪。
刚才她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很想上去给宋锦两巴掌让她闭嘴，她还想拿茶碗砸到刘大牛头上去。他是什么东西，自己做小伏低的装了这么久，就他也配。
她怕这些奔涌而来的愤怒让她控制不住，她想发疯！想不顾一切的发疯！
可是现实不允许。
她是奴，宋锦是可以掌握她生杀予夺的主家，锦衣玉食的宠着她还是要了她的命，全凭个人喜好。而刘大牛是让她摆脱奴籍的出路，是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刘大牛的弱点她清清楚楚，这个莽汉平时对别人毫不怜香惜玉。他不会轻易动情，动了那便是长情。
翠柳摆出了最让刘大牛怜惜的娇弱模样，神情哀婉又期盼。
果真，虽然刘大牛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表情却是谁都骗不了。
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肩头耸动，低着头不说话，一副极力忍耐不落泪的便秘表情。看的牙人眼皮子跳了跳，依旧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
却在转头的瞬间露出一丝讥笑，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切”了一声。
刘大牛像是如蒙大赦，三步并两步进了屋。理智告诉他，翠柳说的话不知真假。感情让他想要立刻冲上去，扶起摇摇欲坠的翠柳。
也许，她是有苦衷的呢？就算真的骗了他，也许，她对自己，也有几分喜欢的呢？要不然被拆穿了，一走了之便是，怎么会那么伤心\/
姑且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刘大牛进屋关门的瞬间，翠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了下来。她就这么瞪着大大的眼睛忧伤的看着刘大牛，
“大牛哥，那副耳坠子，我真的是有苦衷的。你......你......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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