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捷喝了一肚子的水，每次涛浪从头顶涌过，他嘴里的叫骂声就又多增了几分滔浪永不休的江湖气。眼见又是浪卷狂波，楚凌捷在江水中用力一蹬，忽觉脚下的流水绵绵中竟似带了一点坚硬，刚要再踩一下试试，“哗”的一声水响，他的人已腾到了半空。低头一看，一叶轻舟正载着自己，如行平波，涛浪不惊。此舟甚是奇异，竟仿佛是硕大的一片竹叶，条条叶纹清晰可见。
楚灵均向摊主拱拱手，道：“多谢。”
摊主道：“小兄弟，你年纪还这么小，难道就糊涂了？哪有谢人就只说一声谢谢的？”
楚灵均垂头看了看自己潦里潦草的衣衫，又摸了摸自己的袖子，道：“不瞒老伯伯，身上唯有一柄剑。前辈若是要它，还不如要我的命。”
摊主摆手道：“我可不会打架。我只要你帮我想一个问题。”
楚灵均道：“请说。”
摊主捋了捋胡子，眸中露出沉沉思索之色，向自己一指，道：“何为身，何为魂？”又向目极难穷的流波一指，道，“何为远，何为近？”
楚灵均还未细究其意，摊主已向江中一摆手，道：“请。”
楚灵均微微一愣，见摊主当真并不想听他的回答，心中奇怪，眼见载着楚凌捷的叶舟渐去渐远，不再多想，跃入江中，驾风直追。
楚凌捷早向后移身，拉长了脖子盼着，等他踏足舟上，还未稳立时，忽的拍出一掌，击在他左肩。楚灵均本就随着奔流之势，重心移在左脚，左半身微微后倾，被他这么一推，不自主后退两步，口中微微惊呼两声，人已向江中倒去。
江水已打湿了衣摆，楚灵均一脚勾住船舷，斜撑起身体，笑骂道：“你可真是记仇不记恩。我又不是故意害你落水，这一叶舟，却是我苦哈哈求来的。”
楚凌捷道：“你现在不是没落水吗？我又没求你救我。”
楚灵均脚腕用力向后一扯，人已翻起，轻轻在船舷上一点，已在舟中立定了。楚灵均笑叹道：“我可真是说不过你。”
秋风飒飒，江畔黄叶飘零。楚凌捷的目光，追随着一片飘落到舟边的银杏叶，道：“这舟竟仿佛是青竹叶变的。”
楚灵均点头道：“这里的一切，比起先前的幻境，仿佛是现实世界，却又仿佛只是真正的现实世界的影子。”
楚凌捷伸臂向天，打了个哈欠，深深吸进一口空气，陶醉地闭上眼睛，道：“从没闻见过这样的空气，净透如无，却又水意莹润。”
楚灵均道：“别太沉醉，江边那位老伯可是等着给人送行呢。”
楚凌捷精神一凛，道：“二叔他不会。。。。。。？”
楚灵均微微摇头，道：“既然将我们都带到这里，想来是知道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不论能否找到二叔，这都是我们唯一的路。”
楚凌捷脸上忽然现出尴尬之色，道：“唯一的路？”
眼前，已有了几条岔道。
楚灵均四顾环望，极目远眺，只见三条水道，一条通向碧草苍茫，一条通往村镇熙攘，还有一条，金光灿灿，刺人眼目，不知道是谁家的高墙大院，几与朝阳之光合为一体。其后更有一座金色的山峰，似当真是一座金山。
楚灵均笑道：“要不要打个赌，看二叔会走哪条水道？”
楚凌捷面露得色地摇了摇头，两人同时指向了金光灿灿，堪比朝日的方向。互相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
楚灵均笑道：“二叔啊二叔，瞧瞧你给我们留的好印象。”
楚凌捷斜眼瞥着院墙上的金光，道：“难道真有人家拿金子砌墙覆地，饰窗镶门？”
楚灵均将叶舟转了方向，两边的岸忽然像是收缩了，岸上树木的阴影落进船中，很是阴寒。
楚凌捷感觉到臂膀上掀起的寒意，刚耸了耸肩，微微缩起脖子，忽觉脸上红光一漾，眸中立刻明光一凝，道：“快看！着火了！”
楚灵均也已听见了脚步声，向楚凌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竖起耳朵细听。水道狭窄深长，叶舟停在一处簇立的岩石之下，很是隐蔽。
忽听一声猖狂的大笑，只听那人道：“漂亮的姑娘媳妇，值钱的东西，押回山寨。别的统统就地埋了！”
楚灵均和楚凌捷对视一眼，拳头发出了“咯”的一声轻响。见楚凌捷眸中漾火，右脚已禁不住要动，趁他左足聚力，将跃未跃时，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
楚凌捷咬紧牙关，抱起自己的脚，以眼喝问。
楚灵均稳住跟着跳脚的楚凌捷一起左右晃荡的叶舟，用口型回答道：“忍。”又向自己的耳朵指了指。
楚凌捷明白楚灵均的意思，此地并非是现实世界，楚灵均又失了灵力，且方才听脚步声响，掠夺之人训练有素，人数众多，多了解一些详情，再伺机而动，方是上策。可当他一听到铲土的声音，不觉身体一僵，沙沙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将他的心越铲越薄。
惊呼声，求饶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比集市还热闹。从这些混乱的言语中，楚灵均已理出了个大概。此镇名为镶福，乃是靠山借水而成，山中盛产金矿，水里多生珠贝。镇民多是矿工和采珠人。强抢名女，掠夺财富的是深山里的一伙盗匪，为首的名叫霍仇，便是刚才下令之人。
沙沙之声渐停，几十个声音，毫不整齐地汇报道：“老大，土穴已挖好。”
霍仇冷笑道：“埋。”
楚凌捷气得连翻白眼，心头火起，什么都顾不得了，攀住头上方的岩石，就要将身子探出，翻至岸上，忽觉腰带一紧，知是楚灵均作怪，越发气急，猛然回头，“咚”的一声，撞在了岩石上，一阵眼冒金星。
正要口吐飞花，忽听正义凛然的一声喝斥：“住手！”
“哎呦，你这个鼠辈，又想坏本大王的好事！”霍仇冷笑两声，招呼众手下迎敌。
楚灵均听得许多倒抽冷气，瑟瑟缩缩之声，不禁暗笑，又听那来人一声不屑的轻哼，跟着就是“叮叮当当”一阵兵器交接声响，“啊！”“啊！”“哎呀！”一片惨呼之声。楚凌捷向楚灵均看了看，不禁也是眸中带笑，眉梢飞扬，道：“真是落花流水，大快人心！”
忽听一阵轰乱的脚步声响，楚凌捷道：“难道有援兵？”却听那正义之士欢喜道：“你们是官府的人？”
楚灵均望着一下左拳击右掌，一下右拳击左掌，满面欢喜的楚凌捷，心中暗疑道：“这些人脚步杂乱，笨重无力，哪里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心念转动时，后来的一众人已将匪众抓了起来，为首之人走到正义之士面前，温言慰问。
眼见热闹已散，楚凌捷伸手推在岩石上，准备要移舟动身，却见楚灵均眉色悄凝，还没开口相商，忽听一声惨呼，却是那正义之士的声音。
楚凌捷的声音几乎压抑不住，怒道：“这伙人是伪装的官兵？为首那个口蜜腹剑，对那位义士下了暗手？”
楚凌捷敬仰那位义士，剑在手中轻轻一抖，心中一念立定，便要悄悄从岩石后攀起，暗地里击出一剑，刺穿那人的虎狼之心，以其人之道加倍奉还给其人之身。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怒斥：“没用的废物！”旋即便听一声衣衫割裂之声，霍仇立刻惨呼了一声。几乎与此同时，那义士竟也惊叫了一声。
楚灵均和楚凌捷面面相觑，各自握住了自己的剑。
义士惊呼道：“正魂玉佩！”其声之沉痛悲哀，甚于万箭穿心。又听他道，“你，你是朝廷的人？你是。。。。。。富宁将军？”
富宁吃痛地喘息几声，显然方才击杀霍仇之时，他也已受了伤，只听他冷笑道：“再多说一句，我保证，你也活不过今晚。”
义士却恍若未闻，仍接着道：“难怪他们训练有素，难怪朝廷多次出兵，还是无法将一窝穷寇追拿。原来，匪首竟然是你！富宁将军。”忽的狂笑一阵，似叹息似好笑地道，“兵即是匪，领皇命捉匪的官即是匪首。贼喊捉贼！富将军，你演的好一场大戏啊。你最好是将我杀了，不然，我定要将你做的丑事宣扬给天下人听！”
富宁冷笑道：“好啊，你不怕死。你不是要救人吗？”他的语声一扬，道，“埋！”
楚凌捷再也按捺不住，心头压抑着的怒火刹那间炸裂，脚下一蹬，手在岸岩上一掣，人已飞到了岸上。楚灵均心中也是郁愤，紧跟在楚凌捷身后，落身上岸时，轻愁已自掌中飞出。
眼前泥沙四飞，十几个身着漆黑劲服的盗匪，正往坑里填土。坑中有老有少，见了楚灵均和楚凌捷如神忽现，神采飞扬，且又手中持剑，有几个反应快的，已抢先呼救。
楚灵均不等富宁下令，抢先便攻向执铲的其中几个，楚凌捷也等不及叫阵斥骂，挥剑已砍向另外几个，两人都想着先救人要紧。救下之人不及磕头致谢，都早逃命去了。
楚灵均刚松了一口气，忽见最后还剩下一个年轻妇人，怀中抱着不足一岁的一个孩子，被一群人围着，一步一步，向江边退去。
楚凌捷喊道：“我救人，你抓贼！”
楚灵均会意，眼见富宁捂着腹部，悄悄从人群中撤退，不屑看他鼠窜的猥琐模样，微微别开头，掌中剑却已携风而出，“叮叮”一声轻响，正中富宁的心脏。
富宁“嗯哼”一声，扑地便倒，再无声息。
楚灵均向楚凌捷望了一眼，缓缓走到那位义士身前，见他身形高壮，此时萎顿在地，却如同一片枯叶，不禁暗暗叹息，弯腰向他伸手。
义士半晌才抬头，茫然望着楚灵均，喃喃道：“没用的，没用的。都没用的。”
楚灵均笑道：“那狗官戴着面具，是怕人知道他易兵为匪。你又为何戴着面具？”
义士却茫然望向楚凌捷，只是喃喃道：“没用的，没用的。。。。。。”
楚灵均见楚凌捷虽是无虞，由他护在身后的妇人却是已被逼至方寸之地，一个不慎，就将坠落江中，一拍大腿，暗暗后悔，大喊道：“富将军已死，你们若是再为祸百姓，可无人再保你们！”
那些兵卒打红了眼，竟是半点不肯收手，其中一个更是冷笑道：“没了富将军，自然有别人。你们且去衙门告我们试试，看看有没有人肯收你们的状纸！”
话音刚落，只听他一声惨呼，却是楚凌捷听得气闷，抬手便将堪忍甩了过去。跟着富宁做匪的那部分兵卒训练有素，功夫不弱，且做惯了匪，血性十足，楚凌捷越是憎恶他们，倒是越激起了他们的好斗之性，一人战群雄，不过略胜他们一筹。这时候，失了宝剑之利，又气得血冲脑门，一时失神，竟是让贴近的一卒踢到了左腿。楚凌捷不自觉缩腿，待到暗叫“不好”时，身后已然一空，水中“扑通”一声响，妇人呼救不绝。
楚灵均一拍大腿，拔步直追。跑到江边，见那妇人倒是机警，不住往叶舟边划，奈何秋江水凉，头上又举着婴孩，一只手划了没几下，倒是已呛了好几口水。
楚灵均飞身而下，凌波略停时，已拎住妇人的肩膀，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即返身回至舟中。
楚灵均荡开叶舟，使一个传音诀，呼唤楚凌捷道：“救二叔要紧。”
楚凌捷双掌劈开众人，从尸身身上拔下堪忍，心中记挂着楚仪廉，不敢恋战，一路飞奔到江边，凌空飞渡，落在已行至江心的叶舟中。
妇人被众兵卒羞辱围攻时，受楚凌捷相护，虽则楚灵均亦是救了她的性命，感激楚凌捷之心，却是胜于楚灵均，见楚凌捷平安归来，眸中珠泪滚滚，向着苍天跪拜感谢，接着，才感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
轻舟徐行，妇人的神色渐渐安稳，眸中却似隐着忧思。
楚灵均低声道：“大嫂，是否知道那个蒙面的侠客是何人？”
妇人道：“不曾见过。不过。。。。。。不知为何，倒是很觉得熟悉。”说着，眸光向楚凌捷和楚灵均身前扫动，道，“二位恩人，虽是初次相见，也有几分熟悉。许是我心里一直想着盼着能这般得救吧。”
楚灵均见孩子在母亲怀中睡着了，脸上却犹自带着不安之色，心中一疼，不自觉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孩子的脸颊。孩子梦中惊觉，猛地一抖，楚灵均忙缩回手。
妇人边微微摇晃着孩子，边喃喃哼着调子，孩子渐渐安稳下来。
楚灵均抱歉地向妇人笑了笑，轻声道：“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妇人眉头隐着的忧色忽凝，唇角抽动了一下，不自禁落下一串泪珠。
楚灵均立刻慌了，不知该说什么能做什么，转眸向楚凌捷求救。楚凌捷斜眼送他一个白眼，抱起双手，继续事不关己般望江望山望晚天。
妇人见楚灵均无措，忙拭泪笑道：“恩人莫慌，奴家想起伤心事罢了。”
楚灵均道：“可是和这个孩子有关？”
妇人微微点头，道：“这孩子有个叔父，最是聪慧，十一二岁时就中了科举。族中因他光耀门楣，又想鼓励后辈，便建了一个举人祠。族中的长辈定下规矩，敝族孩子满月之时，都要去举人祠中，沾一沾举人老爷的书香气。到了这个孩子满月那天，却出了一件怪事。孩子刚给举人老爷磕了头，举人老爷的塑像忽然就碎了。”
楚灵均早就在心中叹气，听到这里，料定这孩子必是被当成了不祥之人。母亲的泪水滴落在孩子脸上，衬得孩子的脸如同沾了露水的红苹果。楚灵均微微摇头，很是心疼。
楚凌捷冷“哼”一声，恨恨道：“塑像不过是泥胎之物，早晚要碎，居然怪一个月大的孩子！好不要脸！”
妇人无奈摇头道：“古怪的是，见过塑像倒塌碎落，没见过这般四下里炸裂的。更古怪的是，塑像裂开的时候，这孩子脚腕上的银镯竟也一齐粉碎了。第二日，又有与举人老爷曾同行在外的一个举子回来，说举人老爷失了踪迹。直至今日，都杳无音讯。”
楚凌捷脸都气红了，道：“这也都赖在孩子身上？”
楚灵均拍了拍楚凌捷的肩膀，道：“大嫂，那些银镯的粉屑如今还在吗？”
妇人点点头，向怀内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子。楚灵均伸手要接，妇人却是伸伸缩缩，脸现犹疑，道：“恩人，只怕这是不祥之物。”
楚灵均柔声道：“无碍。”说着，已将布袋子握在掌中。
楚凌捷奇道：“你既认为是不祥之物，为何又贴身藏在身上？”
妇人轻轻叹息一声，垂头望着怀中的婴儿。
楚灵均叹息道：“大嫂是怕此事乃是不祥之兆，宁愿自己戴着，替孩子挡祸。”
妇人点了点头，望向楚灵均，眸中露出感激之色。
楚凌捷悄悄撞了撞楚灵均的手臂。眼前却是又到了一个岔路口。两条水道，一道仍是通往镇上，另一道也还是通向那傍着灿灿金山的大房子。
楚灵均含笑道：“娘子，我们送你回家吧。”
楚凌捷急得向东北方一顿指，道：“叔，二叔！”
妇人怔了怔，道：“二位恩人，本是要去那个方向吗？奴家见过往那边去的人，却从没见有回来的人。”
楚灵均按住楚凌捷的手臂，笑道：“他是想对孩子说，二位叔叔不喜欢那个金光灿灿的大房子，只想去他生活的地方瞧瞧。”
楚凌捷见楚灵均撒谎比这江流还溜，瞪着楚灵均，张大了嘴，轻轻冷笑一声。
妇人摇头道：“那金光闪闪的屋子是镇长的房子，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天已快黑了，二位恩人，还是随奴家到家中，将就一晚吧。”
楚凌捷眼见叶舟向着镇子的方向漂流，急得一把扯住楚灵均的胳膊，狠狠拧了一把，忍不住悄声道：“你怎么改向了？明明知道二叔贪财如命。。。。。。”
楚灵均打断他道：“刀口下救人，你倒是乐意，送人回家这种小事，就不屑为之了？她们孤儿寡母，刚受了惊吓，更是弱不禁风，若是路上再遇到个盗啊匪的，你说怎么办？”
楚凌捷喉头一哽，道：“可，可。。。。。。”
楚灵均道：“不差这么一会儿半会儿。二叔若是遭了祸，那便早就遭了祸了。”
楚凌捷惊得呆呆眨了两下眼，气得不知从何驳起，最终竖起大拇指，道：“你行！你真行！到时候，千万别懊恼后悔，抹脖子上吊！”
楚灵均“嘁”了一声，道：“行啊你，咒二叔呢。”
两人叽叽咕咕，唇枪舌剑了一阵，忽听那妇人笑道：“到了。二位恩人，真是兄弟情深，总有说不完的话。”
楚灵均和楚凌捷跟在妇人身后上岸，互赠了个白眼。
妇人再三相邀，楚灵均还是不肯留宿。
楚凌捷在楚灵均身后，一脚一脚用力蹬着楚灵均的影子，道：“不去找二叔！问人家的祠堂干什么？难不成不修仙，改走仕途了？哼，一个自己的塑像都保不住的人，还能保佑你个外人不成？”
楚灵均抬头望着四合的暮色，手中轻轻捻着向妇人讨来的布袋子，唇角轻掀，道：“若是有人给你建了祠堂，祠堂塑的像却不是你，你看见别人给自己磕头，想不想砸了这个塑像？”
楚凌捷似怔似省道：“你是说，祠堂是举人的祠堂，祠堂里的雕像却不是举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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