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梦对妈妈，爸爸这种称呼早就生疏了，如今重新从嘴里说出来，让她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感觉。
“你妈最多只能撑一个月了，她的癌症复发后，癌细胞扩散很快，已经控制不住了，如今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架皮包骨了，是你爸一直花钱吊着她……”
……
赵小梦很想哭，却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见吧，不见一面我始终不甘心……”
黄恩煜接连叹气不断：“唉……行，那你们在办公室等我片刻，我今天刚好没手术，请个假就带你们去见他们。”
喻览点头：“嗯，去吧，麻烦了。”
赵父赵母所在的医院是A市最好的医院，尽管现在赵父被女儿和妻子的病掏光了家产，但仍旧让妻子住在单人病房里。
而他自己本人也把家里的房子车子都卖了，和妻子住在了医院病房里。
这些都是去医院的路上黄恩煜跟他们介绍的。
到了病房外时，黄恩朋停住脚步回头对几人道：“我先进去打个招呼，需要你们在外面稍等片刻。”
喻览点头：“好。”
黄恩煜敲门进去时，赵小梦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
比小时候听到的声音沧桑了许多，听起来感觉那个人好像很累。
她知道那个声音就是她十多年没见过的爸爸。
而她的妈妈，这会估计已经睡了，因为里面交谈的声音刻意被压低
过了没多久，黄恩煜把病房的门打开了。
赵父也跟在他身后，他在往外面探着头左右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看见只有喻览三人，想到黄医生刚刚跟自己说的，他虽是不信，但还是礼貌的朝喻览他们点了一下头。
“你好，我们去外面说吧，我妻子她睡着了，里面不方便。”
喻览没什么意见，而是朝自己旁边跑着怔怔的看着赵父的赵小梦看了一眼。
赵小梦接受到他的视线，连忙回神跟着一起飘到了一个安静的走廊。
喻览开门见山的问赵父：“刚刚黄医生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你的女儿赵小梦其实已经去世了？”
赵父闻言反应很大，他瞳孔一竖，不敢相信的看向黄恩煜大声确认。
“他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可以想办法带小梦过来见一见我和妻子吗？”
黄恩煜低着头十分抱歉道：“对不起赵先生，刚刚我骗了你，喻大师说的没错，您女儿已经去世了，而且我们要带过来给你看的只是她的魂魄。”
赵父更加震惊，他猛的看向喻览，一时相信不了他们的话。
喻览怎会看不出他心里此刻的想法，只好踱步到他面前征求他意见道：“请问我可以触碰一下你的眉心吗？”
赵父闻声往后撤了一小步，警惕的微蹙眉道：“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喻览无奈的笑了一下，好脾气道：“别担心，信不过我，难道你信不过黄医吗？”
赵父闻言忽然看了一眼帮助他颇多的黄恩煜，思考半晌松口问道：“可以触碰，但我想清楚你要对我做些什么？”
喻览勾唇，缓慢启唇道：“没做什么，只是帮你开一下阴阳眼，让你和你女儿见上一面，你可愿意？”
赵父半信半疑的又看了他半晌，见他长得不像是什么坏人，还是点了头。
“好，开吧。”
虽然不信他真的能见到女儿的魂魄，但他知道，黄医生不会骗他，他的女儿大抵真的已经……
喻览征求他的意愿后，立马就帮他开了眼。
待把手从他眉间放下时，喻览侧开了身，让他们两父女面对面。
其实现在的赵小梦心里更多的是无措。
但当他看见睁开眼往自己这边看来时，她又突然释怀了不少。
都是一个鬼了，不应该还像人一般畏畏缩缩，她还在心里自嘲道。
“你……小梦……”看到赵小梦魂魄的那一瞬间，赵父瞬间得了失语症。
他看了赵小梦半天，直到眼泪从眼眶里哗哗的流，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小梦看到这样的他，只觉得很陌生。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一直都是那种自信而坚定的男人。
可是如今一见，他不仅沧桑了很多，眼睛里面也失去了光亮变得暗沉无比，才四十开头，就已经斑白了两鬓。
赵小梦想喊爸爸，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得了失语症，嘴巴怎么都打不开。
所以两人之间一下子陷入了寂静悠长的对视中。
最终还是作为爸爸的赵父先开了口。
“对不起……梦梦，你有什么想骂的就骂吧，是爸…是我对不起你。”
他一开口，就说了一句带着浓浓歉意与愧疚的话，卑微的连爸爸的自称都不敢用了。
说完后他便不再开口，等着被自己抛弃的女儿开口谴责自己。
赵父觉得，无论她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都能接受，毕竟是他当初决定要放弃她的。
赵小梦没有开口谴责控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心酸和难过，她只是看了一眼病房的位置问了他一句：“你当初把我丢到福利院，是怎么跟妈妈说的？”
赵父闻声顿时呆住了，实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苦笑了一声，事到如今，女儿已经不在了，跟她说清楚好像也无所谓了。
“你妈妈知道你患了白血病后，想放弃治疗自己的癌症把治疗的机会给你，我迫不得已就把你送走了，告诉她你已经走了，她还因此病情加重，在医院里面昏睡了好几天。
醒来后说着要见你，我就用罐子装了一罐面粉抱到她面前，她一开始看见也不想活了，是我哄骗她说你想让妈妈活着，她才撑到了今天……”
说着说着，赵父早已泪流满面。
赵小梦知道他这些眼泪全都是为妈妈流的，可能有一两滴也是因为对自己感到愧疚而流的。
到现在，赵小梦真的彻底释怀了。
其实也不能再自己欺骗自己了。
事实已经把她妈妈击垮了，把自己击垮了，把家里的顶梁柱也击垮了。
他们一家，都是苦命人。
如果真的有来生，她不想再和他们做家人了，这么苦的三个人，不应该凑在一起的。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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