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道上，青石板路面泛着湿润的光泽。街边的老槐树下，几个穿工装的工人蹲在台阶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茶。
他们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穿花布衣的妇女骑着车驶过，车筐里装着新鲜的蔬菜。
街角的杂货店门口，老板正忙着卸货，纸箱里装着新到的肥皂和火柴。几个穿校服的学生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新买的铅笔和本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的课程。
“小朋友，新到的橡皮擦要不啦？还有香气的！”似乎是把沈絮当成了刚下课的孩子，文具店老板热情招呼起来。
沈絮摇摇头，快步跑开了。
这次的出世，说是带着他们三个孩子干些什么，不如说是让他们自由活动，长长见识，大人自己去采买东西。
他们三个天赋异禀，有武功傍身，也认得回旅店的路，大人们给他们塞了些钱，有百元的也有五角的，看上去还不少。
看到数量够了，就把他们打发走。
见到那么多新鲜事物，白芷和另一个孩子白澜早就兴奋地找不着北，见那边有个像玩具店的地方，就想拉着沈絮一块去。
沈絮什么没见识过？对这些不算感兴趣，兴致缺缺拒绝了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买了个老冰棍消消暑。
她舔着手中的冰棍，慢悠悠往树底下的长椅上走。
“砰！”她正眯着眼睛感受那股清凉，一时不察，竟然被什么炮弹似的东西撞趴在地上，嘴里的冰棍也飞出去几米远。
哗啦啦。
又是什么东西散落一地的声音，沈絮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往后看。是个白衬衫的小男孩，半蹲着把地上散落的课本都捡起来，动作慌乱，头埋得很低。
沈絮帮他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低声埋怨：“冒失鬼……”
把书本全收进布包里，小男孩低着头想从她身边跑掉。沈絮拉住他的胳膊，不满道：“诶诶诶，你这小孩怎么回事，撞了人道歉也不说声就想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要走了……”小男孩声音稚嫩，也不纠结对方同为孩子的情况下叫他“你这小孩”，只想快点离开。
但她力气也太大了，完全挣脱不了。
“不只是道歉，还要赔我的冰棍！”沈絮指向跟狗屎混在一起的冰棍，眼神凶狠。
男孩又急又怕，忍不住哽咽道：“我没钱……”
看他实在可怜，沈絮也不想难为个头比她矮的小孩子，正想大发慈悲放他走，又是稀稀拉拉跑动的声音，几个孩子来到他们身边，气喘吁吁。
“你……你还挺能跑……”
“反正……还是……被我们给……追上了……”
他们上下打量了沈絮一眼，缓口气问她：“你是谁呀？你认识这土穷佬吗？”
“不算认识，怎么了？”沈絮莫名其妙。
马桶盖小男孩伸手推推她：“不认识就走开点，我们找他有事呢。”他扬着下巴，高傲睥睨了沈絮好几眼。
沈絮眉头一皱：“你们要欺负他？为什么？”
“因为他偷东西了，班上好多东西不见了，肯定是他偷的！就他家里最穷了！”鸡窝头男孩大声说。
声音尖锐，像鸡打鸣。
“你偷了吗？”沈絮扭头问男孩，他虽然沉默，但微微摇头被沈絮看见了。
“这个理由幼不幼稚？因为穷所以就偷了，那你成绩不好就一定会作弊吗？”沈絮指着鸡窝头男孩骂，“刚刚他撞我的时候东西全掉下来了，都是书，还有根笔，其它什么都没有，东西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马桶盖男孩大声嚷嚷：“不管！他肯定是把东西藏起来了！”他们拿着折断的树枝就要打男孩，还有人推搡起沈絮来。
男孩拉着沈絮长衫的衣角，身体在发抖。
惹到沈絮算是踢到铁板了，沈絮随便飞起踹两脚，就把他们全揍趴在地上哀嚎，一个个嘴里都在说痛痛痛痛。
“欺负同学是不对的，丢东西了就找老师，懂不懂啊孩子们？”沈絮蹲下来，耐心摸着他们的脑袋。
“你你你干嘛多管闲事……”鸡窝头眼泪汪汪，“你又不认识他……”
“现在认识了，他是我小弟，我罩着他。”沈絮把男孩拉过来，吊儿郎当靠在他身上，煞有介事吓唬小孩，“知道我是谁吗？这条街一霸百鬼哭，路过的狗都跟我有关系！要让我知道你们再欺负他，我就当着你们爸妈的面揍你们！”
很幼稚的威胁，但成功了。
看着那些孩子屁滚尿流的背影，沈絮不屑冷哼。
“……谢谢。”
男孩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终于抬起头冲她露出个感激的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小男孩的脸上，他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下面细小的血管。
那双大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睫毛又长又密，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沈絮掐了一把他的脸，问：“刚刚为什么不反驳？如果我不在，你是不是真要被打了？”
“已经习惯了，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反正我家里是真的很穷。”他自暴自弃道。
“受气包。”沈絮撇撇嘴。
“受气包就受气包。”男孩把布包背起来，“你的冰棍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但得等一阵子，因为我现在真的很穷。”
“哦，还不还无所谓。”沈絮瞟了一眼他布包上的补丁，布包虽已经很旧了，但看上去很干净，洗的都泛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接着问。
他面前的女孩容貌也未长开，自带一身匪气，热天穿长衫也不觉得热，眯起眼睛冲他笑笑：“我叫百鬼哭。”
“切，不说就不说。”他的视线移到女孩的耳钉上面，耳钉那图案像细长花瓣的花，在阳光下却泛起冷冷的幽光。
把耳后不起眼的痣也衬托出来了。
“要再让我看见你逆来顺受，我先把你揍一顿。”沈絮威胁他。
男孩点点头，看来是还会再见了。不知走出去多远，远到那女孩已经看不见人影，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破旧不堪的家里，打开布包，看见里面放着的好几张红钞票。
他猛地站起来，往楼下跑去。
人早已不见了。
一模一样的地方，只剩下微风在清扫落叶。还有那跟狗屎融为一体的冰棍。冰棍的棍子露在外面，被细细洗过，带回家去。
时光正在悄然流逝，他等着等着。
那人却再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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