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说太多宽慰的话，只是带给她一个好消息。
“决定了，全网直播珊瑚产卵！”
他之前拍的那条视频发上网后，果然引起了不少关注，直播“产房现场”的呼声很高。老刘正在焦头烂额一一解释为什么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马友就已经替他联系上了《聆城日报》。
老刘还有点不理解：“《聆城日报》就是个纸媒，也不能搞直播。头天产卵，第二天写稿刊发，第三天才能见报，全国很多地方又看不到，还不如我直接发个九宫格。”
“你这就是老脑筋了！”马友说，“没有资源，还不能整合资源？《聆城日报》这两年也在开拓新媒体市场，已经和全国不少新媒体平台和专栏达成了合作。到时候，六七家平台一起直播珊瑚产卵，浏览量那就是坐火箭。”
《聆城日报》非常重视，几家平台听说能搞“全国首次野生珊瑚产卵水下直播”，也大感兴趣。几轮电视电话会议交流下来，同保护区管理局敲定了两个直播方案。
其一是跟随高磊在核心区的海底，届时能看到大规模的珊瑚卵苞喷发场面。安全起见，这部分只能由水下无人机来拍摄。某着名视频新闻平台愿意提供全套设备和操作人员。
其二是在管理局的珊瑚繁育区。
“你扦插的那些幼苗也能繁殖了？”季微澜有些诧异，她记得高磊说过，珊瑚诞生后至少三五年才能成熟。
“不，是拍摄具体的收集过程。”高磊说。
在开放的海域搜集珊瑚的精卵本身就是件相当困难的事，会受到水流以及疯狂捕食的海洋生物影响。如果想拍摄到清晰的收集过程，就是难上加难。
“为了确保收集到足够的精卵，我们会在月圆前几天采收整株的珊瑚，放进露天环境下的海水箱里，尽量保留足够的环境信号，让珊瑚感觉到……宇宙神秘的召唤。”
高磊朝她做了个手势：“想去看看那几位英雄母亲吗？”
他们在“南极一号”木船上说话，旁边抱着孩子玩耍的年轻父母也听见了，此时忍不住问：“听起来很有意思，请问我们能不能去参观？”
这是一家三口的客人，孩子只有三四岁，这两天玩疯了，不是挖沙捡贝壳，就是蹲在浅水洼边看小鱼小虾。
年轻的妈妈有些腼腆地说：“昨天路过‘海洋展览馆’，好像没有开门，宝宝还很失望。”
“展览馆还没有布置好，暂时不对外开放。”高磊充满歉意地说，“珊瑚产卵倒不是秘密，欢迎和我们一起去，不过，一定要听我安排，不能惊扰珊瑚。”
得到保证后，他们一起来到管理局。
因为条件有限，珊瑚产卵的海水箱居然就放在小楼背后的空地上，露天席地。不远处的破椅子上坐着个工作人员。
“乌贼哥，辛苦了。”高磊走过去轻声招呼。
乌贼哥就是管理局在南极村本地聘请的协管员。现在已是下班时间，他应该回家吃饭喝汤看八点档才对。
“没办法，为了保护珊瑚产卵期一切状态正常，这几天局里要轮番看守。”高磊介绍道。
乌贼哥摆摆手，示意不辛苦。
一共三口海水箱，每个约莫一米长，都没有顶盖。
高磊看了看天空：“再晚一些时候，月光就会升起来来。”
海水箱中的珊瑚静谧而优雅，像是沉睡中的美人正在等一个月光的吻。
“抱！”个头还没有海水箱高的孩子着急了，使劲拽亲爹的裤管。
“嘘——”高磊伸出食指，按在唇边用低柔的气声示范：“说话要轻，动作也要轻。否则珊瑚会害怕，就不生小宝宝了。”
孩子惊恐地瞪圆眼睛，一双小胖手已经牢牢盖住自己的嘴巴。
他爸爸把他抱起来，妈妈刚拿出手机，又被高磊制止了：“闪光灯一定要关闭。”
他一边用加了柔光罩的手电，引领他们在微光下观察珊瑚身上新生的卵苞，一边低声解释：
“闪光和强光会惊吓到珊瑚。虽然它们很小，有应激反应也看不出来。在水族馆参观时也不要用，会对鱼类和水下生物的眼睛造成伤害，严重点还会让它们受伤。”
年轻的妈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些珊瑚都是母的吗？”她轻声问。
“绝大部分珊瑚是雌雄同体的。”高磊说，”这样一个小小的粉色珠子里，同时藏着精子和卵子。它们已经发育了好几个月，再过几天，它们会同时成熟。月圆之夜，潮汐和温度最合适到时候，精子和卵子会喷发出来，在海水中相遇，结合，形成珊瑚虫的胚胎。”
大人听得很认真。孩子听不懂，只是伸出小胖手，朝水下轻声打招呼：“宝宝——珊瑚宝宝——”
年轻的爸爸赶紧把小手按住，不让他摸到水面。
高磊颔首以示感激，笑笑道：“等到月圆之夜，精子和卵子在海水中自然结合，才会有珊瑚宝宝诞生。”
“但是……”年轻的妈妈迟疑道，“它们不是一株珊瑚上诞生的吗？这算不算近亲……结婚？会不会产生畸形儿？”
“放心，珊瑚很聪明，同一株珊瑚分泌的精子和卵子会相互排斥。”
高磊告诉他们，现在所看见的，只是为收集精子卵子准备母体，原本就是要单独收集，同海底自然繁殖的珊瑚群落不同。
他轻言细语，耐心解答着每一个问题。
季微澜站在他身旁，一只手在黑暗中，被另一只手温柔而顽固地始终握住。
她默默地着，也默默地听。心中那点烦恼，就如同珊瑚一起浸泡在海水中，一点点被细微的水流冲刷着，洗涤着。
突然，高磊关闭了手中的手电。
平静的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银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微澜只觉得缸中的珊瑚变得更活跃了。水螅体兴奋地摇曳、吞吐，像花苞从枝头苏醒，无声地拆开蕊瓣，展露生机。
“月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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