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阖上的嗡鸣仍在颅腔内震荡，湛星踉跄着撑住膝盖。
指尖触到的地面像浸了油的丝绸，暗金色纹路在脚下蛇行游走，每道褶皱里都嵌着细碎的星芒。
他抬头望向穹顶倒悬的琉璃山脉，那些半透明的晶簇里封存着某种类似血管的脉络，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忽明忽暗。
\"瑶儿...霜儿...\"喉间溢出的呼唤撞在四面八方的棱镜壁上，折返成数百道重叠的回声。
湛星猛地捂住耳朵，却摸到耳垂上凝结的冰晶——这里连呼吸都会在睫毛结出霜花。
他催动星核深处的感知力，额间赤红印记刚亮起就骤然熄灭。
像是有人往泥潭里掷了块烧红的铁，原本该如潮水铺开的灵觉此刻只泛起几圈浑浊的涟漪。
三丈外漂浮的赭色光团突然裂成七瓣，每个裂口都探出章鱼腕足般的雾气，朝着他脚下阴影蠕动。
\"滚开！\"湛星并指划出剑诀，腰间软剑却像被琥珀封住的蚊虫般纹丝不动。
腕足缠上脚踝的刹那，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激得星核迸出半息清明——那些雾气在距皮肤寸许处僵住，显出内里密密麻麻的复眼。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湛星倒退着撞上身后棱柱。
冰凉触感刺入后颈的瞬间，整面晶壁突然漾开墨色波纹。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波纹中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怪物，其中两只手臂分明还缠着秦瑶绣的藕荷色剑穗。
\"幻象...\"青年用剑柄狠狠砸向晶壁，飞溅的碎片却在半空凝成秦霜被气浪掀飞时的模样。
药瓶碎裂的脆响混着少女带哭腔的\"湛大哥\"，惊得他反手将软剑插进地面。
翡翠色血液从裂缝里喷涌而出，转眼就淹到小腿。
血泊中浮起万千星辰的倒影，湛星突然僵住——西北角某颗孤星的光芒，竟与秦瑶银剑上的月纹分毫不差。
他涉血狂奔，足尖点过的血珠都化作啼哭的婴孩面孔。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星光的刹那，整片血海突然竖起成墙，墙内伸出二十三条青铜锁链。
\"给我开！\"湛星暴喝声中，额间印记终于炸开赤金光轮。
锁链在触及光晕的瞬间熔成金水，露出后方蛛网状的裂缝。
有风从裂缝渗出，带着现世才有的草木清气。
青年瞳孔骤缩，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缝，分明是秦霜去年七夕教他的岐黄脉象图。
他颤抖着将食指按上\"手少阴心经\"的位置，裂缝突然吞吐青光，凝成半枚残缺的玉镯形状——正是医家保命遁术发动时，从秦霜腕间脱落的那只。
\"等着我。\"湛星扯下半幅衣襟缠住血流如注的右手，纵身跃入裂缝。
无数青铜齿轮从虚空浮现，咬合声震得人牙根发酸。
他踩着齿轮凸起的纹路腾挪，却发现每个落脚点都映着双胞胎姐妹的面容：秦瑶在左衽武者围攻下绽开的血花，秦霜为护住药篓被荆棘划破的襦裙...
第五次踏碎秦霜影像时，青年喉间爆出野兽般的低吼。
星核深处传来灼痛，七条龙形虚影自脊椎窜出，将前方齿轮绞成齑粉。
烟尘散尽处，半截断裂的锦带静静漂浮——正是他被吸入青铜门前，甩给姐妹俩的那条束腰缎带。
湛星踉跄扑过去，缎尾残留的余温烫得他指尖发颤。
有细如发丝的金线从断面渗出，指向右侧某个不断坍缩的光斑。
他正要追去，脚下齿轮突然翻转，露出内侧雕刻的星图——某个被圈起的星宿位置，赫然是他穿越那夜见过的出租屋轮廓。
\"喀嚓！\"
青铜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将星图绞成碎片。
湛星在坠入新出现的黑洞前，最后瞥见某个齿轮内侧闪过双胞胎姐妹背靠背作战的剪影...
湛星坠入深渊的刹那，七条龙影骤然缩回脊椎。
无数青铜碎屑擦着脸颊飞过，在颧骨割出细密的血线。
他忽然嗅到某种腥甜的锈味——与三日前斩杀赤鳞蟒时，剑锋挑出的蛇胆气息一模一样。
\"坎位三寸，震宫有缺。\"青年喉间滚出破碎的呓语，星核突然泛起温润青光。
坠落的速度诡异地减缓，仿佛整个人陷进粘稠的蜜糖。
他仰头望着上方逐渐闭合的黑洞，瞳孔里倒映出秦瑶教他的二十八宿方位图。
足尖触到实物的瞬间，九重晶壁拔地而起。
每层屏障都流转着不同的光泽，最外层泛着鲛人泪珠般的幽蓝。
湛星屈指轻弹晶面，波纹荡开的纹路竟与秦霜捣药时的涟漪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他抚过腰间软剑的吞口，那里还残留着双胞胎姐妹共同绣制的并蒂莲纹。
额间赤金印记忽明忽暗，在第三层晶壁的西南角照出蛛网状的裂痕——正是三日前与玄冥老怪对掌时，对方护体罡气的溃散轨迹。
青年嘴角勾起冷冽弧度，并指如剑点向裂痕中心。
星核深处迸发的力量沿着经脉游走，在指尖凝成寸许长的金芒。
当金芒触到晶壁的刹那，整片空间突然响起秦瑶银铃般的笑声：\"笨蛋湛大哥，破阵要攻阵眼呀！\"
\"喀啦——\"
晶壁应声碎裂，化作漫天流萤。
湛星踏着流萤腾空，玄色衣袂翻卷如垂天之云。
他望着剩余八层屏障，眼底星河倒转：\"瑶儿的璇玑步，霜儿的悬脉术...原来你们早在我骨血里刻了破阵之法。\"
第七层墨玉屏障前，青年忽然顿住。
屏障上映出的不再是怪物幻象，而是初遇秦霜那日的场景：医家少女踮脚为他包扎伤口，发间药香混着脖颈细汗，在月光下蒸腾成朦胧的雾。
\"虚则补之，实则泻之。\"湛星并指虚划，指尖青光竟与当年秦霜施针的轨迹完美重合。
墨玉屏障如遇沸水的薄冰，沿着经络纹路寸寸龟裂。
当最后一块碎片坠落时，他分明听见虚空传来医家少女的嗔怪：\"说好要平安归来试新药的...\"
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旖旎回忆。
最后一道水晶屏障轰然炸裂，露出其后盘踞的庞然大物——龙首龟身的巨兽昂起脖颈，每个鳞片都嵌着青铜门上的星纹。
它张口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凝成实质的时光乱流，所过之处连空间都生出苍老褶皱。
湛星旋身避过一道灰白吐息，左袖却被蚀成飞灰。
他盯着小臂浮现的老年斑，突然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衰变的同位素。
星核疯狂震颤，七条龙影破体而出，在周身结成北斗阵势。
\"离为目，坎为耳...\"青年踏着罡斗方位疾走，每个脚印都绽开血色莲花。
当巨兽第三只龙爪拍下时，他突然发现其额间星纹缺失了紫微垣的位置——正是秦瑶月前被毒针所伤时，他彻夜观星推算的解厄方位。
软剑发出清越龙吟，湛星人剑合一化作流光。
剑尖触及星纹缺口的瞬间，整片空间响起琉璃破碎的脆响。
巨兽发出夹杂着青铜齿轮摩擦声的哀嚎，额间迸射的光柱里竟浮现出租屋阳台的晾衣架，挂着那件印有\"星辰大海\"的文化衫。
当最后一缕凶煞之气散尽，湛星单膝跪地，剑锋深深没入巨兽颅骨。
他正要拔出佩剑，脚下突然传来冰层开裂的声响。
以巨兽尸体为中心，无数蛛网状裂痕向着天际疯狂蔓延，星空像被打碎的镜子般簌簌坠落。
\"等等...\"青年瞳孔骤缩，一片坠落的星屑擦过脸颊，映出秦瑶发辫上将断未断的珊瑚珠串。
他猛然撕下染血的衣摆，星核之力灌注其中，布片顿时燃起青碧色火焰——正是秦霜教他的医家烽火传讯术。
布灰飘散处，三道金线突兀地刺破崩塌的天幕。
湛星跃起的瞬间，瞥见金线交汇处浮动着半片褪色襦裙——分明是去年七夕，秦霜为他试药被灼坏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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