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日子都是有讲究的，就像任何一家私塾，开学的日子，总在元宵前。
到底今时非比往日，正月十五，夫子家的学堂冷冷清清的。
老夫子身着的还是那件不知道有了多少个年头的长衫，头上的确没有了长辫，可他的头发却没有同世人一般剪短，齐耳的短发，那是他仅能保留的最后的一份抗争，一丝倔强。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说世风日下，绝不是唠叨胡同唱曲卖笑的姐儿。
大人招姐儿，那叫韵事。
名士招姐儿，那叫风流。
读书人招姐儿，那是风雅。
多少风流韵事，名传千古。
只有那些目不识丁的汉子才能想出狎妓这么粗鄙的词。
他站在胡同口，绝不是人老了，怀念年轻的时光。
这又不是清凉的夏季，姐儿们穿着清凉的衣衫，踮着三寸金莲，顾盼间身姿阿娜，惹人心怜。
当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一句词，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感悟。
他怀念的不是自己年轻时的时光。
咋就没有学生娃儿给他家送节呢。
就连那对他最为尊敬的秦有印的那个泥腿子爹，居然都没有给他提来一条腊肉，些许茶点。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相比于老夫子家的门庭清冷，二憨子则头都是大的。
爹来了，娘来了，姨父来了，大舅大舅妈来了，小舅小舅妈也来了，好几个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都来了。
认门儿来了，总不能闺女说了亲，己亲门连门儿都不知道吧。
好吧，还是这女婿家境实在拿得出手，最关键的还是，女婿孤家寡人，媳妇娘家来了方便。
咋不把姥爷姥姥也叫上啊。
少不得一一见礼。
秦黑子略为不满的瞧了二憨子一眼。
这读书和不读书就是不一样，没瞧着，三娃子叫李望田都是姨父，这二憨子居然和大宝小念他们一样，开口姨爹，闭口姨爹。
他无师自通的明白了，啥叫土味儿！
二憨子感知真是敏锐，就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便宜老爹的不快，赶紧回过神来。
他误会了。
不怪他误会，自己的确失神了。
对家乡的习俗他知道不少，当然也听说了，有些家境殷实，又疼闺女的人家，在闺女嫁人时，给闺女整两金牙。
这些传说中的风俗，居然让他看到了现实版。
小舅妈身高适中，身材也不差，还真有种小家碧玉的清纯，就是那露齿一笑，俩颗铮亮的金光闪闪的门牙，差点晃瞎他的狗眼。
“小舅，小舅妈，喝茶”
可别说，自己这个小舅长的真有几分帅气，身高没有一米八，可也差不了多少，笑起来确有几分阳光。
这小舅妈绝对是个颜值控，不然，凭啥嫁给这个家境贫寒的小舅。
可别提小舅家日子过的咋好，谈婚论嫁真讲个门当户对，咱扯个闲话，这时代，对女性的束缚打压真不是一句空话。
三从四德听说过吧，啥在家从父，这话正常，谁不听父母的话啊。
嫁人从夫，好吧，勉强接受。
最后来上一句，夫死从子，恶心不死你。
你说一个高门大户娶个不知道三从四德的小户丫头，这家里还不得天天鸡飞蛋打。
扯远了，姥爷家日子好过一点，能让自己闺女嫁给家徒四壁的老爹。
有些明白小舅妈娘家的想法了，合着这大金牙是给闺女留下的一点保障。
你家再没钱，也不能拔了我给闺女镶的金牙吧。
“二骡，几年没见你，精神了”
小舅接过茶盏，笑道。
可别说，经这半个多月的调养，他们三小的肤色气色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憨笑一声，算是应付了过去。
这憨笑还真是万金油，千金方，遇上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一憨全挡过。
和这一大家子，交流的实在是太少，他也没个社牛的属性点，就想着，钻进厨房算了。
闺女不会下厨，多少不是好听的话儿，为了掩饰这份尴尬，桂花带着杏儿开始了摘菜洗菜。
大舅妈带着她的俩个闺女，很自然的上前帮忙。
女人家嘛，凑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贴己话。
二狗子都被赶开了，你一二憨子，凑过来做啥。
他有些羡慕二狗子，这会被三娃子扯着教珠算。
身边自然被群小屁孩围着。
他就不一样了，刚凑过去没多久，便宜老爹就开口了：“二骡，还不过来替你大舅续上茶”
特么的，你怕是忘了，这不是你家了。
心里琢磨着怎么软刀子很怼便宜老爹一把，脸上却堆着笑：“大舅，我给你添点开水，劳您将茶盏给我下”
大舅满脸堆笑：“这二骡，年纪小小，已经眉清目秀了，长得越来越随他娘了”
小舅接过话头：“那可不，外甥随舅，咱们家二骡长大，不知道迷死多少小姑娘”
特么的，这哪里是夸自己，分明是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啊。
秦维明不可能去戳破，大家不好意思戳穿这货，他媳妇敢啊，不过也没戳破，就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又是铮亮铮亮两金牙！
还别笑话，不知道多少姑娘家羡慕呢。
这厚脸皮见媳妇儿发笑，也不恼，还应了句：“巧，我没说错吧，就我这外甥，真要长大，绝对是个好小伙，要不你想想，你们家有没有合适的亲戚，给这家伙先定个亲，省得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姑娘”
李望田道：“要我说，便宜外人不如亲上加亲”
男人说话，点到为止。
大舅沉默了，似乎在想哪个闺女合适，要知道，他可是有三个闺女的。
啥亲比得过姑舅老表开亲。
秦维明气得，他还把这姨爹当好人，没想到这位居然将他往火坑里推。
三代近亲，懂不懂。
然后，眼珠儿一转，心里就有了主意。
咱不和你们解释啥三代近亲的道理，省得你们以为咱在推脱。
果然，秦黑子开口了：“这事儿咱们俩家人好好商量一下”
秦维明笑了起来，笑得真叫一个灿烂：“爹，我的亲事怕还得思祖哥拿主意”
这就不是软刀子了，而是一把利刃，狠狠戳在便宜老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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