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将，此话怎讲？”
郝有德面色一怔，急忙追问。
陈方似有所悟，亦将目光投在王焱身上。
王焱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于是说道：“金人每日减少对我们的口粮供给，其用意不纯啊！”
郝有德恨恨的说道：“金狗不当人子，想用此法驯服我等，属实可恶！”
“郝十将觉得金狗减粮，是想令我们屈服？”
王焱只觉十分可笑。
郝有德的这种想法，是军中目前的普遍想法。
也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言说金狗故意减粮，是想逼迫他们跪地乞降。
东路军都是大周精锐儿郎，一身傲骨，怎会愿意跪地乞降。
当然，也有一些软骨头，受不了饥饿，主动跪地乞降，被金人安排去了其他营地。
那些软骨头自然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唾弃。
陈方道：“王十将认为金狗是想做什么？”
王焱语气冰冷道：“我等北伐以来，斩杀金狗无数，金狗对我们恨之入骨，又怎会接受我们的乞降！即使我们全部归顺，二位觉得金狗真的敢接纳我们吗？”
郝有德和陈方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难道金狗是故意放出的风声，他们的真实目的是想减弱我们的战斗力，然后将我们全部坑杀！这，这，这踏马禽兽啊！”
说到最后，二人都陷入了惊骇与沉默。
本以为减粮只是金人摧残他们意志的手段，没想到真实意图竟是要坑杀他们。
郝有德和陈方并不认为王焱是在危言耸听，早在几十年前，金人入寇中原时，就曾有坑杀过边军的先例。
如今再坑杀一遍他们这些人，并不奇怪。
“王十将可是要做什么？只要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但请吩咐！”
郝有德和陈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和果决。
左右逃不过一死，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
王焱见郝有德和陈方愿意以他马首是瞻，心中甚是欣慰，总算拉到了两个可堪一用的人。
于是他将自己计划南归的方案说与两人，郝有德和陈方听罢都觉得操作难度很大，但可以一试。
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王十将打算何时行动？”
郝有德问道。
“没时间了，我估计金狗也就是这两天，便会对我们下手，所以我们要快！”
王焱语气坚决，“我打算今夜就行动，两位返回营帐，就要整肃麾下，防止有人告密！”
郝有德和陈方也不是瞻前顾后之人，当下应道：“好，既然我们随王十将行动，从现在起，我们两队就归王十将节制！张都头那厮畏畏缩缩，根本不配做我们的都头，只是苦了其他营的弟兄了！”
两人很想立即去告诉其他营的弟兄，金狗要坑杀他们，大家不能坐以待毙，要站起来反抗！
可是这个想法刚一萌生就被浇灭，郝有德和陈方非常清楚，东路军成分复杂，人心各异，一旦走漏风声，死的就会是他们。
送走郝有德和陈方，王焱立即让罗横去见周云峰，就说有珍奇异宝献给他，请他入营一叙。
罗横有些懵，问道：“焱哥儿，我们哪来的奇珍异宝？”
丁峰冷声道：“焱哥吩咐的，你照做就是，哪来那么多问题！”
罗横这才颠颠的出帐去见周云峰。
周云峰这些汉奸的营地，远在神策军大营之外，中间隔着新筑的土墙。
土墙上下是伪军在警戒巡逻，严禁神策军将卒靠近半步。
罗横出了帐，朝营门外走去，刚一接近营门，就被把守营门的伪军士卒呵斥。
营门上空挂满了狰狞血污的头颅，那些都是想冲击营门的神策军健卒。
瞥了眼这些死不瞑目的袍泽，罗横心中满是悲愤，但还是露出讨好的神情，对把守营门的伪军士卒说道：“我家十将想见周云峰周谋克，就是那个给我们大营派粥的周云峰周谋克！”
把守营门的伪军士卒打量了眼罗横，用标准的汉语问道：“见周谋克所为何事？”
金人与大周的军官体系略有差异，谋克属于金人的底层军官，掌30人，谋克之上为千户，掌150人，接着是万户，掌600人，再上就是副统，掌2400人，然后是都统，掌4800人，最后是总领，掌管万人，是为一军。
如今切断神策军退路，并且包围他们的金人军队，便是金人的王牌部队，忠孝军，同时还有一支由汉人组成的伪军，名叫归义军。
罗横非常淡定的答道：“有机密相告，劳烦通报一声！”
这些金人士卒都是归义军，属于伪军，而非忠孝军。
如果是真鞑子，根本不会跟罗横废话，直接放箭射杀。
把守营门的士卒点了点头，让罗横在这等着，不要乱跑，随即对同伴耳语了几句，便去外面寻周云峰。
此时土墙外的金人营地，灯火通明，靠近中军的位置，甚至能够听见中军大帐内的欢声笑语。
中军大帐内，主位坐着的是忠孝军总领，完颜术，四十出头，鹰钩鼻，络腮胡，一脸凶相。
完颜术是金国目前最为能打的几个将领之一，否则金国皇帝也不会将王牌部队忠孝军交予其统领。
在完颜术的左手边，是他的军师张有亮，北方汉人出身，五旬上下，年轻时曾经参加过大周的科举，不中，后来金人入主中原，转投金人为奴。
排在张有亮下面的则是归义军总领，李进忠，与张有亮一样，皆为北方汉人，留着两撇小胡子，始终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排在李进忠下面的则是忠孝军、归义军的高级将领。
而坐在对面的则是东路军大帅，耿安国，以及他的心腹党羽，皆是东路军的高级将领，譬如秦松、章华等，都是大周战功赫赫的武将。
此刻的耿安国等人，已经没了往日的傲气，面对完颜术、张有亮等人，十分的谦逊卑躬，嘴角挂着谄媚的笑容。
对于投降金人，耿安国等人也曾犹豫、挣扎过。
但中路军大溃，连声招呼都没有，便逃回了江南，将他们抛弃，金人趁势切断他们的退路，将他们堵死在了山东境内，徒呼奈何？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耿安国等人看不到希望。
光烈帝精心筹划二十年的北伐，一朝尽丧，这意味着大周面对金国，从此将一蹶不振，再也硬不起来。
国内的鸽派势力将会再次抬头，甚至占据主导，他们这些北伐失利的武人，即便拼死逃回江南，也不会得到好脸色。
既然如此，倒不如降了金人，毕竟金人给的实在太多。
金朝高层不仅答应会同周廷谈判，让他们遣送耿安国等人的家眷来金，还要给耿安国等人封侯授爵。
而这些都是周廷给不了的。
“禀大帅，于今日凌晨，已完成对第一批周军的坑杀，人数2500。”
张有亮笑眯眯的盯着耿安国说道。
耿安国等人闻言，举樽笑道：“那是东路军最精锐的虎卫，将他们坑杀了，剩下的九卫兵马，便算不得什么了！”
完颜术见耿安国等人笑容灿烂，甚至举樽庆祝，心中万分鄙夷，如果不是陛下嘱咐，他真想一刀宰了这些软蛋。
这些出卖袍泽的软蛋玩意，根本不配与他同席饮酒！
“在刚刚，已经押送第二批神策军前往一线峡，看天色，现在应该已经在清理尸体了！”
张有亮瞧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笑道。
“好，柴昊的中路军遭受重创，东路军亦被坑杀，大周将再无精锐与我王师争锋！”
完颜术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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