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下黎簇他们那群人后，朝兮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古潼京所在的白色沙漠。
虽然这几年他频繁来到这里，但风吹日晒加上地质运动，这片沙漠的形状几乎每天都在变化，即便是他，也要尝试着探探路，才能找到入口。
黑瞎子和吴邪一定就在入口处等着黎簇。
地下入口附近是有一座墓碑的，有这么一个参照物，他倒也不算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之前，他终于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熟悉的石碑。
吴邪把那座石碑叫做“离人悲”，石碑旁边葬着无数亡者尸骸。
白云山上尽，清风松下歇。欲识离人悲，孤台见明月。
石碑旁边，刚好可以看到一身黑衣的高大人影，毫无疑问是黑瞎子。等走近了，才能看到默默缩在黑瞎子的影子里纳凉的吴邪和王盟。
一个多月不见，黑瞎子和吴邪都折腾得够呛，尤其是吴邪，大概瘦了十斤不止，两只眼睛抠搂着，胡子拉碴，脸上还涂着白惨惨的粉末——那是天心石粉，可以躲避沙漠里的九头蛇柏的攻击。
朝兮拉开挡风的面罩，摘下眼镜，给对面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谢朝兮，毕竟黑瞎子已经在这儿了，按理说，朝兮是不应该来古潼京的。
“朝、朝爷？”黑瞎子的喜悦只存在了一秒钟，就蹙着眉道：“你怎么来了？”
朝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给你们送来一些好消息，顺带……看看你们还有气儿没。”
黑瞎子有些恼怒，喊了一声：“朝爷！”
“别跟我大呼小叫。”朝兮瞪了他一眼，继而嗤笑，“中气十足，看来没什么问题……”
正说话间，突然，他的手被拉住了。
是一直坐在地上没动的吴邪。
在沙漠里待久了，吴邪的手干燥、粗糙且滚烫，像一截干枯的树枝。
吴邪直勾勾地仰望着他，眸中充满一种令人胆寒的坚定，像巍峨而不可侵犯的高山。
他似笑非笑地回视过去，徐徐一声叹息。
黑瞎子顿时止了话锋，王盟则是完全在状况之外，沉默而错愕地看着他们。
在无声的对视里，吴邪眼睛里的山峦似破开了一道天堑，慢慢地，有什么柔软脆弱的东西从缝隙中流泻出来，绕指柔肠溶进相思泪。
被扯过去亲吻的时候，朝兮恍惚想着，果然吴家的狗是不能随便捡的。
吴邪消瘦的可怕，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扯得单膝跪地。
朝兮匆忙稳住重心，才没有顺势和吴邪一起倒在沙坑里，也免得让本就虚弱不堪的新晋野犬再遭受重创。
他和吴邪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完全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就这么明晃晃地昭示于人前。
吴邪不是第一次这么发疯，他也渐渐习惯了跟吴邪一起发疯，丝毫不顾此刻的亲近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作为在场唯一的“世俗”，王盟整个人都呆掉了，然后脑中不断回闪某些不经意的瞬间，譬如他发现自家老板总是在跟谁发短信之后抱着手机傻乐，譬如谢老板消失无踪的那些年，自家老板总是喝醉了酒叫着某个名字……
过往种种异常，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至于黑瞎子……这段时间和吴邪的相处，他已猜到了几分，而今得以确认，相较于酸涩的醋意，他平静地看待着这般场景，并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许是因为，他知道吴邪现在处于疯癫的边缘，做出什么不符合理性的事都不稀奇。
虽然观者心思各异，但这个吻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干裂的唇舌在纠缠之中重新恢复了水润，吴邪终于肯退离，微微喘息，嗓子也哑了，眼睛也红了。
吴邪问道：“你，你为什么会来？”
朝兮眨巴着眼睛笑了笑，说：“我说了啊，我来送好消息……你们都好好的，也挺好的。”
“什么好消息？”王盟小声插嘴。
吴邪看着朝兮，又问：“是黎簇来了？”
“要是他有点儿出息，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到了。”朝兮道，“还有个好消息……我把新月饭店拉下水了，这次，古潼京要有大热闹可看了。”
余下的时间里，朝兮简单把尹南风的事交待了一遍，三分真七分假，主要是因为他不想把张日山的事当着外人解释一遍。
唯一的“外人”王盟表示，呵呵，呵呵。
接下来，他们互相同步了一遍沙漠内外的消息，基本上还是在计划之中。
到了晚上，无边沙海之上漂浮起极光一样美丽的磷光，那是沙子底下埋了太多死尸的缘故。
绿色的光晕里，忽然就出现了黎簇等人的身影。
吴邪把捡到的风灯点燃了，缓缓走下沙丘，按照计划去跟黎簇碰头。
朝兮原打算跟他一起过去，吴邪却摇摇头，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过去了，他们又要浪费时间找你算账，还是等我走了以后，你们再周旋吧。”
“你要走？去哪儿？”朝兮有些疑惑，这可不是计划之中的安排。
吴邪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指了指黑瞎子，道：“让他跟你说吧……我真的没时间了。”
随后，吴邪转过身，就提着风灯远去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磷光里，黑瞎子才慢慢开口：“他要去墨脱，去引开汪家人的注意力，为这里的一切争取时间。”
朝兮眉头一皱，脱口而出：“什么？他嫌命长吗？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对付几个汪家人？”
黑瞎子看着他，说：“他说，每个人都要冒险，他也不例外。”
“他冒的险还少？”朝兮提步就要追上去，“不行，干脆我易容替他……”
“朝爷，你必须留在这里。”黑瞎子拉住他的手腕，话语里有过分的坚持。
朝兮回眸看他，抿着唇，但明显是在问为什么。
黑瞎子沉默片刻，出人意料地摘下了墨镜。
矿灯下，那双眼睛里的灰白色几乎全都消失不见，代之以一种恐怖的黑，犹如鬼魅幽灵。
“因为我的眼睛。我可能，撑不到计划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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