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数年之后，韩氏方才醒悟过来，冯愈从没有对她 动过心。他只是看中韩家的财力而已。
每每午夜梦回，韩氏总是会琢磨，究竟怎样才叫两情相悦，矢志不渝？
大约就是话本子上写的那样，书生明知狐狸精是狐狸精，还是不顾家人反对，跟狐狸精双宿双栖？
然而，在韩氏听说了康玉堂和粉太太的经历之后，猛然发现。那就是两情相悦，矢志不渝。
跟书生和狐狸精大差不差。
即便两人年龄相差悬殊，粉太太受伤毁了容貌，康玉堂仍旧不离不弃。
所谓的两情相悦，俩人必须都是厚道人。
她厚道，冯愈不厚道。结果就是冯愈烧掉命根子，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据说前几天伤口又化脓了。一连请了几个大夫看诊，都说没得治。
不用问也知道。准是明珠觉得他膈应人，又出手整治他呢。
冯愈不厚道，那……老姚呢？
念及此，韩氏脸颊发烫，垂下眼帘，回避姚广诚灼热的视线，“你这又是何必？”
姚广诚笃定道：“我意已决。”
这人真是个犟种。
韩氏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此举正中姚广诚下怀。
韩氏不说话，他说。正如小裘所言，嘴巴不是光用来吃饭喝水的，还得会说话，说好话。不能跟个破烂棉裤腰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
“你别看我没成亲。但是我好歹也活了四十多年。女人家的心思，我多多少少懂一点。
或许你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也跟冯愈一样，狼心狗肺，薄情寡恩。我无法向你证明我就是顶顶好的好人，但你也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我是个老粗，没读过什么书。也学不会海誓山盟那一套。那玩意儿没用。都是虚的。”
姚广诚从袖袋里取出一枚印鉴，递给韩氏，“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成亲后，我为你向陛下请封。”
姚广诚颇为苦恼的长叹口气，“一品诰命肯定不行。但是六品安人是可以的。我也答应你不纳妾不养通房，我老姚下半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停顿片刻，补充道：“还有金丝虎一家。”
韩氏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但很快便敛去唇畔笑意，“谁答应嫁给你了？”清清喉咙，“年后我们娘儿仨是要去严州府的。”目中带着薄怒，看向姚广诚，“你说来说去，说的好像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似的。”
姚广诚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当宝月和她的孩子是亲生的。有我护着，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这句话一下子就入了韩氏的心。倘若老姚真能当宝月是亲生女儿……
韩氏暗暗摇头。听听就算了。冯愈是宝月的亲爹，尚且是那个德行。老姚真能当宝月是亲生的？
退一万步说，老姚做到了。
但人家又不是冤大头。干嘛不娶个年轻的小寡妇，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那好歹是他的骨血。
姚广诚还在继续说，“以前你是冯家妇，我呢，整天忙事业。也根本不敢想你会跟冯愈那个混账王八蛋义绝。现如今，你是大归妇人。我是帝京闻名的老光棍。”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泛起嘀咕，他说的还行吧？
心里没底，嘴巴倒是没停，“你我二人这不就是门当户对么？”
韩氏撩起眼帘瞥他一眼。
什么时候大归妇人和老光棍门当户对了？
姚广诚被她似嗔还怒的眼神，看得满脸通红，清清喉咙，“那什么，反正就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那个意思。”
闻听此言，韩氏脸上像是罩上寒霜，冷冰冰的说：“姚指挥使大可不必如此。您现在有钱有事业，家里还养猫。娶谁不是娶？没必要娶我这个大归妇人。”端起茶盏，“姚指挥使请回吧。”
说着，垂下眼帘瞟了瞟捏在姚广诚指尖的印鉴，“您的家当，我不会收。”
怎么说着说着就恼了？他刚才说的不是挺好的吗？
撩起眼帘，怯生生的去看韩氏。
韩氏唇角抿成一字，满面决绝。
他多少也懂一点察言观色，韩氏这副神情分明就是谈崩了。姚广诚好像焯过水的小白菜，缓缓点着头道：“我先走了。你、你保重。”
眼眶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深深望一眼韩氏，大步离开。
换上便服，在撷金阁对面等候多时的裘月季，见姚广诚黑着脸走出来，就知道这事儿没成。但他还是快步迎上去，低声问道：“大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姚广诚鼻子囔囔的，深吸口气，仰头望天，“该说的都说了。她还是字字句句跟刀子似的戳我心尖尖。哪有这样的？”
委屈死了呢。
不能够！
韩太太不是那种掐尖儿的性子。
只要大人好好说，必定能打动她。
裘月季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怎么说的，能跟小的我学学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他又没说那种没羞没臊的话。
“无非就是，她是大归妇人，我是老光棍，我俩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啊？
裘月季震惊极了，这说的是人话？
呵呵！
大人能活着走出撷金阁算他命大。这要是换成行走江湖的女侠，大人脑袋保不住的。
“大人呐，大人！”裘月季连连摇头，“您真就是不懂女人心思。”
他怎么不懂了？
姚广诚不爱听了，挺起胸膛，笃定道：“我懂！”
懂个臭狗屁！
裘月季长叹一声，“小的请您吃酒，边吃边聊。”
俩人到在赏心楼，要了一桌上等席面。
裘月季低声说，姚广诚认真听，时而懊恼的用力拍大腿，时而恍然颔首，时而向裘月季露出欣赏的笑容。
两人直说到深夜，这才会了钞。从赏心楼走出来。
他俩前脚出门，掌柜后脚招呼伙计打烊。
可算把这俩大爷送走了。
掌柜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可还得强撑着对突然回望他的裘月季，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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