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女儿不到十四就因车祸而死了，哪里来的外孙女。”陆知鸢蹲在地上：“火化的钱还是他妻子借的。因无钱买墓地，教授的妻子便将女儿的骨灰随身带着，
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教授的妻子是在大街上晕倒的，晕倒后被人送到了医院。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担心死后女儿的骨灰无处安置，便将女儿的骨灰掺进粥里，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何尝不是一桩人间惨案，太子听得脸都变了。
“教授妻子的尸骨呢？”
“教授妻子死后，当地官署想方设法联系到她的家人。家人见钱眼开，将她的尸骨给卖了，卖给一个从未娶过妻的老光棍做妻子。老光棍也是得了绝症的。活着的时候没人看得起他，也没人想要嫁给他。临了，他想明白了，用他全部积蓄的一半买了一个老婆，先将老婆葬在他们家的祖坟里，又在旁边给自己留了一个位置。剩下的钱，写了遗嘱交到村里。若他死在家中，便由村中为他安排后事。”
太子恍若在听天方夜谭。
“这些事情不难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教授没有查出来是因为教授晚了我们一步，我们把能消灭的，能磨平的全都消灭了，磨平了，留给他的全是我们想让他查到的信息。”
“可是你们……为夫的意思是，你的组织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针对教授？一个教书先生，杀就杀了，何必费这许多周折。”
“因为教授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陆知鸢在地上画了一把剑：“他是专门研究武器的，特别厉害的那种。”
“阿鸢杀了教授?”
“原本是要杀的，可他待我极好，连陆知鸢这个名字都是他给我改的。”陆知鸢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他不知我是假外孙女，对我竭尽全力，毫无保留。我改手镯，改簪子的这点儿本事都是他教我的。杀手不可有情。在接到组织的命令之后，我准备下手，他睁开眼睛看着我，问了我一句话。”
那句话是：“你不是我的亲外孙女对吗？我多希望你就是我的亲外孙女。”
太子急问：“然后呢？”
陆知鸢在圈儿里点了一下：“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杀人，难免有些顾及，对上教授的那双眼睛又有些心软。教授他还是死了，为保护我而死的。他没有透露我的身份，
他让我在那个世界里有了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比较体面的身份。已故教授陆闻之的外孙女陆知鸢。”
陆知鸢抹了下眼睛：“这就是我的过去和我名字的由来，太子哥哥还想知道什么。”
“你与韩廷说的是真的吗？”
“太子哥哥听见了？”
太子点头：“你当真做了几百年的孤魂野鬼？若韩廷两年内成婚，三年内生女，你当真可以借尸还魂？”
“假的！”陆知鸢深吸一口气，看着头顶上的那块儿天：“我若真做了几百年的孤魂野鬼还会想做人吗？就我这心机手段，哪里会过的那么惨？不说做鬼王，起码也是鬼王身边的心腹。不瞒太子哥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成为平南侯府的嫡女陆知鸢。我也不知道我死后会去哪里？是烟消云散，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里。我只知道珍惜眼前人，办眼前事，过好眼前的每一天。”
太子失魂落魄。
“我还以为……”太子苦笑着：“我还以为我可以留住阿鸢。”
“韩廷是个爱钻牛角尖儿的性子，我若不用这些话骗他，保不齐他会真的给我殉葬。他有他的人生，不该围着我转。就像太子哥哥，也有除了阿鸢之外的其它事情要做。”
“让阿鸢活下去……”
“你是太子，怎么能像韩廷陆昀那般天真？”陆知鸢戳他的肩膀：“我活不下去的！就算扁鹊在世，华佗再生都没办法。我的命全靠那点儿药吊着，说没就没了。太子哥哥应当把精力放在江山社稷上，放在……对了，韩廷是怎么受伤的？还有左一，街上那批人查得怎么样了？”
太子情绪低落。
原以为找到了救阿鸢的办法，哪怕她不再是他的太子妃，哪怕借尸还魂，哪怕还有十几年，二十几年才能遇到她，他也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可她说借尸还魂是假的，她回不来了。
“太子哥哥？夫君？”陆知鸢晃了晃手：“你再不搭理我你会后悔的！”
太子猛地回过神儿来，将她抱住：“粮草的事情我们不查了，朝中的事情也不理会了，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好了好了，现在不也陪着我嘛。”陆知鸢轻抚太子的后背：“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吓你的，想要你对我更好些。我不会死，起码现在不会死，我有信心，起码活到来年春天。你伸出手指仔细算算？
是不是还有好几个月？”
来年春天？好几个月？
她是怎么用这种轻松的语调说出这些话的。
“快跟我说说，韩廷受伤与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回房再说。”太子注意到她衣衫淡薄：“流萤……”
原想说流萤是怎么照顾她的，竟让她穿着单衣就出来了。话一出口，方才想到流萤不在了。那个总是跟在陆知鸢身后，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不在了。
鼻子一酸，接着方才的话道：“流萤的事我已让谢掌柜传回京里。阿鸢身边不能没有照顾的人，你瞧着是先从外头买一个回来，还是从谢家这些现成的丫头里挑一个。”
“从谢家这些现成的丫头里挑一个吧。”陆知鸢状似不在意道。
在她心里，流萤是无可替代的，不管是京里派的，外头卖的，亦或者是这宅子里现成的丫头都不是她的流萤。她原是不想要丫鬟的，不熟悉的人，待在身边，难免觉得碍眼。可太子不放心她，她的身体又不好，身边总得有个照顾的。
不忍太子担心，这才随口应下。
先前熬药，只穿了单衣，风一吹，凉意透骨。陆知鸢下意识往太子怀里缩去，听太子说了句：“刺伤韩廷的与杀死流萤的是同一人。”
阿禄，陆昀的弟弟阿禄！
“陆昀呢？”陆知鸢抓住太子的衣袖：“他是不是去找阿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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