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城的戒严终于解除，昔日紧绷的氛围随着战乱的终结而缓缓散去。
城中的街巷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熙熙攘攘的人群重新填满了集市。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在巷弄间奔跑嬉闹，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炊烟气息。
虽然天空仍飘着细雪，寒意未散，但人们脸上却洋溢着久违的笑意。
安定的生活终于回来了。
然而，在城门口，却聚集了许多人。
他们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远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低沉肃穆的哀乐声，由远及近，逐渐传入耳中。
不久之后，一支素白的队伍缓缓映入眼帘。
白布高高挂起，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送葬的队伍。
街头行人见此，不由得交头接耳。
随着送葬队伍缓缓靠近，人群自发地安静下来，唯有哀乐低沉地回响在这片寂静的寒冬里。
黑棺之侧，一道素衣身影沉默地随行。
那是一个生得极为俊逸的少年，眉目清润，气质如松竹般挺拔。
纵然身着简朴的麻衣，也难掩他一身的风骨。
然而，他的眼眸沉沉如夜，黑如曜石，却无一丝光亮。
他肩背笔直，步履沉稳，始终保持着与黑棺触手可及的距离。
踏过白雪覆盖的街巷，队伍最终停在赫连府邸前。
四周围观的人纷纷低语，他们已然猜出棺中之人是谁。
少年缓缓驻足，仰起头，额前的发丝微微飘起，露出一张清隽俊雅的脸。
落雪悄然飘落，在他眉眼间化作透明的水痕，映衬得他愈发清冷而疏离。
他望着府门上方悬挂的“赫连府”三字，指尖微微收紧。
半晌，才缓缓转头，伸手抚上那漆黑的棺木。
“阿宇……”他嗓音低哑，轻声唤道，“到家了……”
府门前，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猛然涌上前去。
最前方的妇人看清棺木的一瞬，双膝一软，扑倒在黑棺上，哭得撕心裂肺。
“宇儿——！”
她抱着棺木，泪水与雪水交融，指尖死死扣住那漆黑的棺盖。
四周的人无不动容，眼眶微微泛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素衣少年这才退到了一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垂眸凝视着这一切。
……
景王府与赫连府只是隔了一条街，雪珠听见哀乐声时，不住地往屋里看。
想来是赫连公子回来了。
可……景阳还在睡着……
昨日用完雪梨汤，不过才酉时三刻，天才擦黑，景阳便说困了。
她不许任何人打扰，熄了蜡烛睡下了。
王爷王妃晚间各来了一次，听闻她已经睡了以为她病了。
可她是真的睡着了。
也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中途醒来了一两次，沉默地饮了几口水，又继续躺下接着睡。
一觉睡到现在，已快午时了。
足足睡了快十个时辰。
也根本没有醒来要去接赫连公子的意思……
雪珠只觉得心慌。
要是王姬痛哭一场也好，可现在这般，实在是让人摸不清楚她心里究竟如何。
……
回到小月城后，棺椁停灵三日，容众人奔丧。
小月城的达官显贵几乎都来了。
葬礼办得风光盛大，极尽哀荣。
连多塔，都亲自来了。
只不过他和元昭，还有几个孩子们一起，来得很低调。
赫连夫人不认识元昭，可看着她和元慕声相似的脸，心中也能猜到几分。
元祁玉许久不见大哥，正想上前去找他。
可进门便止住了脚步。
元慕声就那样静静站在一边，他双目失神，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
赫连夫人同元昭道，
“他这样……整整三日了……”
“该休息了……”
赫连夫人面上也是掩盖不住的泪痕和疲色，可看着元慕声，也觉得心疼。
战场上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
赫连宇自己做出了选择，她身为母亲，向来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
当初赫连宇刚从大成回来时，也曾和她说，自己在大成交了一位极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她庆幸，赫连宇的最后一刻，是有挚友陪伴的。
否则他一个人离开，太孤独了。
如今看着元慕声，就像是看着赫连宇。
她不由得落泪。
……
元昭先添了香，青烟袅袅，寂静无声的灵堂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她看着案上整齐摆放的灵位，微微垂眸，方才收回目光，缓步走向元慕声。
少年静立在一旁，一动不动，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
黑发凌乱，眼底青黑，整个人形销骨立，满是疲惫。
下颌生出乱糟糟的胡渣，与他往日清俊端正的模样大相径庭。
从前的元慕声，哪怕是自己残废了坐在轮椅上，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人。
现在一身狼狈。
元昭心头一酸，伸手为他整理了衣襟，又轻轻抚平他凌乱的发丝。
手下触感冰凉，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寒玉。
她语气温柔，轻声道，
“阿声，跟娘回去睡一觉，再来送他……”
元慕声浑身僵了一瞬，像是这才察觉到母亲的到来，眼底的光微微晃动。
他抬眸，视线扫过娘亲身后，弟弟妹妹们都站在那里，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元祁玉捏着拳，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元南安咬着唇，眼底满是心疼。
元知知缩在多塔怀里，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元慕声的目光缓缓游移，最终落在元昭身上。
他喉咙微微发紧，嘴唇动了动，许久才像孩子般，哑声轻唤了一句，
“娘……”
这声“娘”唤出来，后面的赫连夫人也忍不住无声痛哭。
元昭心头一震，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她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柔和，
“娘在这……”
这一句，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牵动了元慕声所有的情绪。
他再也无法强撑，伸手回抱住娘亲，头伏在她肩上，肩膀开始颤抖。
“娘……”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撕裂的痛楚，“他死了……阿宇死了……”
他哽咽着，像是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话音未落，后肩突然一阵锐痛，意识顿时模糊。
元昭的手稳稳扶住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目光看向站在一旁收回手的多塔。
“让他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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