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大夫，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了。”嫦余领着易惟椋来了鸣泷殿。
“肖贵君近来因为陛下的事情心有怨恨，烦闷得紧，已经多次闹脾气迁怒手下宫仆了，大夫进去，还是尽量不要惹恼殿下的好。”她好意提醒。
“多谢姑姑。”
易惟椋点点头，在神情复杂地打量过鸣泷殿的殿门之后，转而被出来迎接的锣烨带了进去。
林藏烟提前派人来知会过，可肖语常当下就不乐意了。
“哼，现在就连一个下贱平民都配来面见本宫了么？”他阴沉着脸，愠声嚷嚷，“本宫只是暂时失宠，地位还摆在这儿呢！你们让本宫随随便便面见这种人，把本宫当什么了？！”
肖语常莫名其妙的火气，让锣烨面露难色。他踌躇着劝解：“可陛下都这么说了，还特意遣人相告，这……”这也由不得您呀。
口中迟疑的话还未道出，锣烨的额角便猛地砸来一个陶瓷茶盏。他怔愣瞬息，明明心里发慌却还要强装镇定，生怕肖语常一个不爽直接将自己拖出去杖毙。
“奴失言。”锣烨顶着冒出血色的额头跪地叩首。
那会儿，林清晏在旁目睹了所有。
小小的孩童眼里充满惊惧，低声喃喃唤着自己的父君。
她好言相劝，帮着锣烨请求宽恕。
对此，肖语常置若罔闻，视之无睹，继续大发雷霆。
林清宴愣了许久，在看不见的角落，她对肖语常有着的信仰正在逐渐分崩离析。这一点，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肖语常也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是从肖语常以无人相伴太过孤独为由把她困在鸣泷殿之时，又许是在肖语常多次蛮横不讲理施虐宫仆还不加以掩饰之时。
感受到易惟椋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锣烨不敢抬头，只顾迈着略显焦急的步子带路，甚至还把头垂得更低。
见状，易惟椋若无其事地把目光从他额角没处理好的伤口处收了回来。
一路跟着锣烨来到肖语常面前，易惟椋在看到肖语常的状态之后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殿下不是贵君么？身为贵君那为何如此……”他稍作停顿，笑着出言不逊，“如此乱头粗服。”
“大胆。”这目无尊卑的话着实让肖语常怒不可遏。
他揣着瞬间填满胸腔的火气，从一桌子的瓶瓶罐罐中脱身，冷着脸跨步到易惟椋面前：“既知本宫是贵君，为何不行礼？”
“哎呀，瞧我这脑袋，真是拙笨。”易惟椋拍拍脑袋，潦草地补了一个揖礼。
“草民见过肖贵君。”他满脸堆笑，全然一副吊儿郎当的嬉闹模样。
肖语常见他如此不屑一顾，登时变得目眦尽裂，气愤得指尖都在发抖：“你、你果真是个贱民。”现在，就连一个贱民都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易惟椋倒是不介意他的伤人恶语，反而道：“你与你父亲，长得可真像。”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惹得肖语常猝不及防地心颤。
他错愕且带着狐疑的眼神看向易惟椋，却见这人不知何时早已收回了讨人烦的嬉皮笑脸，变得满目肃然。
“你识得我父亲？”肖语常不确定地问。
“你是何人？”他开始猜忌起易惟椋的身份，“是姑姑派你来的？”
易惟椋笑而不语，侧身对锣烨道：“你先下去。”
锣烨愣怔，面对一个不是自家主子的外人，他在犹豫是否要听话。
锣烨看向肖语常，似乎在等候他的旨意。
肖语常面色沉沉，稍稍抬了抬下巴：“下去罢。”
待锣烨退下，易惟椋才道：“殿下猜错了，草民可不与那奸人同流合污。”
“不过若真要说一个身份的话，”易惟椋笑笑：“你且当我是个受过你父亲救命之恩的走运之人罢。”
肖语常一道审视的目光投去：“父亲他一生研毒制毒，用毒杀死的人数不胜数，我也从不知他竟会什么医术，救你？你莫不是认错了人。”
“医毒不分家，你父亲本事这么大，有什么不可能？何况，巫毒之家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我此来，一是为君后身上所中之毒，二是为……”易惟椋顿了顿，凝目道：“你父亲的血当年是被你取走的罢？”
“你想要这东西？”肖语常微讶于他此番来意。两点皆是。
“是。那时候我赶到你父亲所在的宅邸时，他身上被划了将近三十刀，血都被抽干了，凝固了，再流不出一滴。”易惟椋将往事徐徐道来，“中了首乌之毒的人，死后的血液制药能让人起死回生，炼毒能让人一命呜呼，总而言之，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我想要，也无可厚非。”
“你倒是清楚。”肖语常冷笑，“已经多少年过去了？你现在才来找？”他忍不住讥讽。
“没办法，当时被仇家找上门，到别处躲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寻到你母亲问起此事她说不清楚，而你父亲早已下葬，你又在不久前入宫。
区区平民百姓哪能有机会接触宫里人？更别说入宫来见荣登贵君之位的你了，可恨你母亲如此不近人情，让她帮着传信一二都不肯，便一直拖到了今日。”
“所以今个儿是你终于寻到了机会，才来到了我面前？”
“岂是如此？”易惟椋轻笑，“误打误撞罢了。多管闲事救了个人，恰好是当朝君后。”
又恰好，给当朝君后下毒的人是他，真是天助我也。易惟椋心想。
肖语常定定看着他半晌，最后淡然地撇开脸，移动身子回到桌前：“别费心了，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你拿它做什么了？”易惟椋盯着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易惟椋漫不经心地缓缓启齿：“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制毒啊。”说着，手里又开始捣鼓起了那些瓶瓶罐罐。
易惟椋神色一紧，忽而想到了什么：“君后身上的毒，就是你用你父亲的血炼制的。”他莫名肯定。
“是啊。”肖语常承认的干脆，一脸自豪。
“果然。”
在接触辛在水时，因为治疗需要，易惟椋用银针取了他一点血，依稀能从中闻到一点与首乌相似的气味，但也只是有所怀疑，毕竟他上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你……”易惟椋望着肖语常，微皱眉头欲言又止。
“你为什么选择害人？”他问。
肖语常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没有回应。
“其实，巫毒之家一开始是济世救人的。”易惟椋道。
肖语常忍不住嗤笑出声。
“是么？我身为巫毒之家的当代传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易惟椋眼中情绪复杂：“肖贵君。殿下。”
肖语常身子微僵，手上动作停顿下来。易惟椋忽然转变的态度，恭敬得让他感到始料未及，不舒心。
“殿下，还请告诉草民，君后身上的毒，是否真的无解？”
肖语常的目光少有地闪烁。
他不语，易惟椋便继续道：“有些执念，还是放下的好，你觉得呢？”仿佛是开导，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像极了一位引导后辈走上正轨的长辈。
肖语常皱紧了眉头，眼睛死死盯着他：“你指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易惟椋耸了耸肩，立时恢复了以往的散漫：“如果一开始就不是你想做的事情，可以停止的时候就不要继续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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