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武帝虽然没有来看过曲氏，但他的的确确，竭尽全力地让她在慎刑司住得舒服些了。
可是，无论怎么舒服，慎刑司终归是个监狱，是宫中太监宫女受罚时，审问囚禁的地方……
一般那些，哪怕是最低级的嫔妃，芝麻小主官女子之类的，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曲氏曾做贵妃时，玉贵更是从未踏过这种贱地，如今却实实在在的，被关在了囚笼里。
宋皇后微微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火把之光，瞧着蹲坐在杂草堆中的曲氏。
褪去华服美裳，朱环翠绕和胭脂水粉，曲氏的美貌去了七成，面容也显得憔悴苍老了不少，身子也瘦弱了，最最重要的是，她那股永远从容，盛气凌人的精气神儿，全都消失不见。
她像一个临老垂死的妇人。
“曲氏……”宋皇后声音很轻。
但是在空旷的监狱里，却传得极响。
曲氏听见动静，缓缓地抬起头来，表情没有恐惧，也不曾求饶，仿佛还带着几分讥笑，她说道：“怎么，落井下石来了？堂堂承恩公府的姑娘，未来的太后娘娘，也做这样的事儿？”
“那不是跟我们一样卑鄙无耻了？”
造反失败打破了她所有的信念，如今，她已经是破罐破摔，不惧生死了。
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她毫不示弱，冷笑看着宋皇后。
宋皇后也不生气，一个死期将近的阶下之囚，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
她款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就像看一条狗，“阿曲，我问你，当年害我早产的那碗汤是不是你送的？”
折磨了她这么多年的心魔，她想要一个答案。
曲式微微一怔，抬脸看她，神色中有些衡量，似乎在判断该不该说实话……
她迟疑了很久，最后突然笑了一下，“是啊，是我送的，我收买了倩雪，在你的安胎药里放了红花。”
宋皇后的脸皮，瞬间抽搐了一下，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曲氏见状，笑得得意不已，她捂住嘴，“我当时啊，其实不是为了打掉你的孩子，太医都说了，你怀的，不过是个没用的女娃娃，太子都封了，我打你的孩子也没有用……”
“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她的表情骤然狠气起来，眉眼间带出几分扭曲，她咬牙切齿，“那个时候，我的询儿已经三岁了，身体健健康康，站得住跟脚，不会再夭折。”
“万岁爷也最爱我，无数次跟我说过，我才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
“你不过是迫不得已娶进来的，他一点都不爱你，他巴不得我才是皇后，他还许诺我，会让我的孩子成为太子。”
“他这样对我，我当然会有野心了，我自然想当皇后，你自然也不能活着……”
“所以，你害了我。”宋皇后沉声道。
曲氏笑得更猖狂了，“是啊，我害了你，可那又怎么样呢？你是命大，才只死了一个崽子，可那又如何呢？”
“我弄死了你的公主，你好伤心呢，我看你整个人都死了一半，你那个太子，也因为这事儿，变得跟个木头人似的，你们四处去查，你们拼尽全力，你们马上就要查到我了，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万岁啊，他早早就知道了。”她张开双臂，整个人得意扬扬，“在你们之前，他就查到了我做的事儿，可他根本就没有怪我，他一点都不心疼你，也不想你吓得那个死崽子。”
“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保住我，他杀了倩雪，拦住了你们，把我护在羽翼下，让我做了这么多年，高高在上，威震六宫的贵妃。”
“如今，败了就败了，死了就死了，我已经得意过了。”
“皇后，皇后，就抱着皇后这个头衔，孤零零的下地狱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曲氏大笑，似乎得意，似乎癫狂。
宋皇后静静的看着她，看似平静，实则身体却在打战，提起昔日，小小女婴青紫的尸体，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她有些受不住，却又不想在凶手面前示弱。
“是啊，你杀了我的女儿，皇帝保了你，但他也只保了你而已，你的全族都为我的孩子陪葬了。”
她淡淡地说。
宋斌弹劾曲氏，固然有曲父贪污公款之事，但根源还是在小公主的死上面。
那是为国为民，也是报仇雪恨。
“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宋氏，你们全家害死我的族人，根本不是为了国家，而是想要报私仇！”
曲氏再也不笑了，面容扭曲，她豁然站起身，大声咆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现在就是承认了，你又能奈我何？”
宋皇后冷笑。
曲氏面色铁青，笑容收敛。
宋皇后轻蔑地俯视，“曲氏，你猖狂了那么多年，你觉得你赢了，你觉得你痛快了，不悔了，可最后你又落下了什么呢？”
“你的家族满门抄斩，最后跑掉的那几个余孽，前几日也都被我的绰儿找回来，直接斩首了。”
“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像条哈巴狗一样，对我的儿子俯首称臣，极尽卑微。”
“你不知道吧？因为你造反，朝中文武大臣，雪花般地上折子，请燕王赴死，你的儿子，你应该了解，他可没有胆量从容赴死。”
“我们给了他，也给了皇帝一个选择，你和燕王，只能活一个。”
“你猜，你觉得只爱你一个人的丈夫，和你唯一的儿子，会怎么选择呢？”
宋皇后杀人诛心。
曲氏再没有刚刚的得意猖狂，她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浑身开始微微打战。
她粗重的喘息声，在地牢里响起。
宋皇后依然笑着，微微扬了扬眉，“我来告诉你吧，你的儿子正在缠着你的丈夫，祈求活命，他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到你。”
“现在恨不得你去死。”
“你猜，你的儿子，每晚入眠之前，不是都在向天祈祷，你快些死去，好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而你的相公，你觉得最爱你，把你当成唯一的丈夫，他来看过你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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