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莲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就连方国强都没想到，一向怯懦的小女儿竟会有这样的反应。
记忆里的方明月，小时候活泼爱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这个家越来越沉默，却始终听话，穆莲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可今天——
“方明月你作死是不是！白眼狼，赔钱货，竟敢忤逆我！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讲话！”
一向牢牢掌控女儿的穆莲，完全无法接受她的反抗。这甚至比方国强打她更让她难受。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想也不想就朝女儿脸上狠狠扇去。
但这一次，方明月没有默默承受。
她倏地抬起细瘦的胳膊，一把攥住了母亲挥来的手腕。
过去，她在这个家卑微如尘。
母亲眼里只有儿子，她稍有不顺，非打即骂。
父亲虽不重男轻女，也疼她，可他太忙了，根本顾不上家。
即便她鼓起勇气在父亲面前哭诉，只要母亲委屈掉几滴泪，事情总会被轻轻带过。而父亲一走，等待她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没有希望的未来，让她早早学会了顺从。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像姥姥家的大表姐那样，某天为兄弟的前途，嫁给一个糟糕透顶的烂人；或像二表姐，刚满十六就替哥哥下乡，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可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她仿佛看见了希望。
因为二哥和诺诺姐，又一次救了她。
“你、你竟敢还手？！”穆莲双眼圆睁，震惊地看着女儿。
“我为什么不敢！”
方明月清楚，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为了自己的未来，她今天必须让父亲把这个女人赶出去，还必须让那个所谓的弟弟，一起滚出这个家。
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话，是时候全部说出来了。
“在你心里，我从来不是你女儿，只是任你打骂的出气筒，一个随时能为你宝贝儿子牺牲一切的物件！”
“我一直想不通，你既然这么讨厌女儿，当初生我时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这样还能省下不少粮食和钱票。”
“还有……你刚刚怎么有脸对父亲说那些话？你做的那些事，难道都忘了吗？”
“你当初千方百计的想把大哥二哥彻底赶出这个家，就为了霸占爷爷、奶奶和爸的工资，甚至连周安阿姨留下的嫁妆你都想据为己有！”
“明明是方立打我，你却逼我说是二哥打的。方立撕坏了爷爷的字画，你偏赖是诺诺姐干的。”
“因为你清楚，这些事只会让爸对大哥二哥更失望，却不会闹到周家和白家去。一幅字画，爷爷再喜欢也不会追究诺诺姐，所以这些事儿一定不会被拆穿，可爸心里会不舒服，他知道那是爷爷的心头好。
只要爸爸和大哥、二哥父子闹掰，身为父母的爷爷、奶奶自然会更偏心自己的儿子，这一来你的目的就能达成了。
可惜……你错估了大哥、二哥在爷爷奶奶心里的重要程度，最后的结果是我们这边的一家四口被爷爷奶奶拒之门外，之后的几年爷爷、奶奶都不肯在松口，现在也只是同意爸偶尔过去看看，但我们再也不能去爷爷、奶奶家了。”
“那件事之后，你发现这些没用，更痛恨爷爷奶奶不许我们姐弟在过去，你找不到再让他们父子闹掰的机会，就把主意打在了诺诺姐身上。
刚好看见诺诺姐在中心湖玩，就逼我去推她，那可是冬天啊！
可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想让大哥二哥和家里彻底翻脸！因为你很清楚，他们最在乎白家兄妹！”
“我当时怕极了，不肯去，结果你宝贝儿子冲过去一把将人推下了水！大哥二哥找上门，你转头就全赖在我头上，说我是因为抢诺诺姐的裙子，才不小心把她推下去的！”
“我胆子小，不敢说出真相，结果我和方立一起被大哥二哥吊起来打，那事儿是我懦弱、我活该，我从不恨他们，我只恨你！”
“你还记得你当时干了什么吗？你当天就跑了出去，在大院里到处说，大哥二哥为了抢我的东西，把我和方立往死里打，想让他们的名声在这边彻底变臭，甚至想直接断了他们的未来。
之后你回家也只心疼方立，给他上药、哄他吃饭，却把我扔在冰冷的地上不管不顾，就为了让爸回来看见我又伤又病的样子，好让他去找大哥二哥麻烦，让他们父子矛盾越来越深！”
“当晚方立发烧，你急急忙忙抱他去医院，完全忘了同样一身伤、同样发着烧、甚至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我……”
“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是二哥和诺诺姐。二哥前一天刚被爸骂过，第二天本来是想来砸了这个家的……结果在一楼小隔间里发现了我。”
“他和诺诺姐给我上药，给我煮了碗热粥。如果不是他们……等你第二天慢悠悠回来，我可能早就没气了！”
方明月轻笑一声，缓缓看向父亲：“爸，您是高级军官，一个月工资是普通工人的几倍。您一定不敢相信吧，您的女儿，在您不在家的时候，连一碗稠点的杂粮粥都不配吃。我吃的永远是方立和穆莲剩下的汤水。”
“穆莲当着您的面说‘女孩子胃口小’，可所有家务都是我在干，包括您回来换下的衣服，我每天累的要死，怎么可能胃口小。
我只有等您回家吃饭时，我才能吃一整个馒头、喝一碗能见米粒的粥，吃一块您亲手夹给我的肉。”
“我活到十二岁，从记事起，唯一能吃饱饭的地方是爷爷奶奶家。
唯一吃过的糖，是年幼时，大哥回来看爷奶时顺手给我的。
唯一吃过的饼干，是二哥带诺诺姐回来时，在爷爷家门口看见我塞给我的；
唯一喝过的一杯牛奶，也是在爷爷家，大哥给诺诺姐泡的时候，顺手多加了一杯给我。”
说完这些，方明月再次看向脸色惨白的穆莲，嘴角勾着淡笑，眼里却结满冰霜。
“妈，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让我偷偷去爷爷家卖惨要钱，要不到回来就打我。”
“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要不到吗？不是因为爷爷奶奶不疼我，不肯给。”
“而是因为我从来没开过这个口，因为我方明月，良心还没丢尽。”
“可即使每次从爷爷家回来都要挨打挨骂，我依旧愿意去。”
“因为只有在那儿，我才能安安心心坐一会儿、躺一下，不用怕突然冲出来一个弟弟对我拳打脚踢，也不用担心没干活被亲生母亲嫌弃咒骂。”
“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是能像大哥二哥那样，有勇气离开这个家就好了……可惜我没那个命，没有一个乐意养我、护着我的外祖家，更不敢自己去外面流浪。”
“因为……我还是想活着。”
【今天没补成，昨天欠的往后延迟一天哦，我会争取明天补上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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