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包容，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凝视着菲莉帕被泪水浸湿的脸庞，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缓缓问道：
“你知道的，菲莉帕，这种程度的攻击，是杀不死我的吧？”
他的话语清晰地传入菲莉帕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算到了现在，这点程度的光属性魔力，依旧无法对我造成真正的致命伤。我的心脏或许停止了跳动，但我的生命本源远未枯竭。”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着她，继续说道：“只要我想反抗，仍旧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你。”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平淡，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绝对实力差距。
“或者，我也可以现在就自己把这剑拔出来。光属性的压制，无非是让我的恢复速度变慢一些，仅此而已。”
紧接着，他抛出了最关键、也最现实的问题：“那么，之后呢？”
“在我承受了你的背叛和这一剑之后，在我依旧拥有足够力量的情况下，你想过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格雷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话语的内容却如同重锤，“你的伙伴，塔里克、索菲娅、菲尼克斯……他们可能会承受一个被激怒的魔王及其麾下势力最疯狂的报复。
你的国家，奥尔梅克，甚至整个人类世界，都可能因此而卷入一场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残酷、更不受控制的战争。
你是想到了这些可能发生的后果，也依然……挥下了这一剑吗？”
他并非在质问，更像是在引导她看清自己选择背后所牵连的一切。
菲莉帕的哭声在格雷冷静到残酷的分析中渐渐低了下去，但哽咽声依旧不断。
她闭了闭眼，更多的泪水滑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绝望和一种扭曲的“理性”：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程度杀不死你……” 她重复着，仿佛在说服自己，“可是……如果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试图聚焦在格雷脸上，断断续续地阐述着她的“理由”：“至少……在近期……人类世界不会再遭受魔族的侵略……不用承担起……可能会导致人魔二族共同灭亡的巨大风险……去反抗什么……根本无法以人力抗衡的神明……”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让格雷眼神微凝的话：“而且……魔族不是可以生存在人类找不到的秘境吗？只要……只要没有了魔王……没有了统一的指挥和仇恨的源头……二族或许就能……从此不再对立……世界……就和平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渺茫希望，以及无法掩盖的巨大负罪感：“这……这也是一个……解决人魔仇恨的办法……一个……低风险的办法……只需要……只需要……你的牺牲……”
她的话语，将一种基于恐惧和短视的“功利”计算，与她个人的痛苦抉择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看似“顾全大局”、实则充满了绝望与无奈的悲剧图景。
她选择了牺牲他，来换取一个她想象中的、更“安稳”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建立在沙滩之上，哪怕这个选择让她自己的心也随之死去。
“原来如此……”
格雷轻声说道，这四个字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早已预见的答案。
他彻底明白了菲莉帕选择“背刺”的理由——并非一时冲动，也并非全然愚昧，而是基于她所认知的“现实”、她所背负的“责任”以及她所能想象的“最优解”所做出的，在她看来足够充分的决定。
他胸口的剑伤依旧在光魔力的侵蚀下传来阵阵灼痛，但他似乎完全无视了这份痛苦，只是深深地看着菲莉帕，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她泪眼婆娑的表象，直视她灵魂的最深处。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那么，菲莉帕·瑞文希尔，”
他罕见地用了她的全名，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这是你所希望的吗？完全出于你自身的意志，不掺杂任何外界的强迫与暗示，由衷地……希望我就在这里死去，用我的性命，去换取那个你认为可能实现的、脆弱的、建立在牺牲之上的……‘和平’？”
他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指她个人意愿的核心。
菲莉帕的哭声有瞬间的凝滞，她迎上格雷的目光，那目光太过平静，太过洞察，让她无所遁形。
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哽咽着，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是……的！”
“这是我的决定！全凭我自身的意志！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她几乎是嘶喊着强调，仿佛要将这个念头牢牢刻入自己的灵魂，也刻入格雷的认知，“我没有受到什么人的蛊惑！更没有被什么存在所控制！这就是我……作为奥尔梅克的王女，作为人类的勇者……凭借自己的判断……做出的选择！”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但语气却带着一种走向毁灭般的坚定。
她看着格雷，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然努力地、哀恸地望着他，说出了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
“所以……格雷……就这样……死亡吧……”
“这……是作为你的恋人……对你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
话语落下的瞬间，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希望。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等待着预想中可能到来的、格雷的暴怒或是最终的解脱。
她将自己的心与剑一同刺出，同时也将自己推入了永恒的黑暗与愧疚之中。
格雷完全明白了菲莉帕的想法。
为了二族的和平，自己的死亡，是必要的。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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