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脸上露出如捡到宝贝般的小小得意，宝珠心里生出佩服之情。她自小不知去过多少各种名义的宴会，那些小姐们高傲跋扈的有之，胆小怯懦的亦有之。身份悬殊之时，能不露怯已是难得，像宝儿姐这样能做到不卑不亢的，少之又少。从前，她竟没发现这姑娘内心如此强大。
宝珠拉着她的手，边往院子里走，边由衷道：“孔圣人曾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依我拙见，有些时候‘不耻下问’是态度，如宝儿姐这般‘不怯上问’才是胆识。”
“哈哈哈，你这句在夸我，我可是听明白了！你原让我背诵《论语》我还不解你用意，后来参加了两次宴会，我才发现自己浅薄了，这书简直是致胜法宝。”
宝儿正要接着说，突然看到院子角落处的狗窝。诧异的走上前，伸手摸了摸，看向宝珠问道：“这是给黑风做的吗？我曾在曹县丞家见过一个类似的，只是没这个大也没这个好。”
“对呀，这时节，京城比西虎村冷上许多，黑风才来，在外面怕是受不住。这个能移动，若它不喜欢这里，也可移到别处。”
宝儿心中十分感动，这两三个月她出入各府也算有了点见识，从这院子里布置就能看出是用了很多心思的。檐下挂的是她曾说过喜欢的如意灯笼，门口放的是娘曾艳羡过的牡丹盆栽，院中种的是她提过的丹桂……
在她心底里，能在京城有两间屋子容身已经知足，没想镇国公府不仅准备这么大的院子，还尽可能的按照他们的喜好布置，就连黑风都没有被忘记。这份好，让小小的她一时不知如何回报。
宝儿轻咬下唇，压下心中的翻涌情绪，手指摩挲着黑风的新窝，呐呐道：“这样好的木料，打磨的一个毛刺都没有，还上了漆，真是用心了。”
宝珠闻言笑道：“再用心，也要黑风喜欢才行。”
她说着朝跟在来福身边的黑风道：“黑风，快来！”
听见宝珠喊自己，黑风风一般冲了过来，围着她转着圈圈。
宝儿拍着狗窝对黑风道：“这是宝珠给你准备的新窝，瞧瞧喜不喜欢。还铺了黑羊皮垫子，这睡起来不知要多舒服！”
“汪汪汪……”
黑风朝着宝珠叫了两声，靠近新窝嗅了嗅，欢喜的钻了进去，转了两圈又出来，朝着外面跑去。
见它跑出院子，宝珠讪讪道：“看来黑风不太喜欢这个窝呢。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
她话没说完，就见黑风再次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碗。
宝珠一拍额头，惭愧道：“真真是，竟然忘记给黑风准备饭碗了，幸好它自己带了。”
她见黑风钻进窝里趴好，小心的将碗放在门口，疑惑问道：“这碗怎么看着像来福用的那只。”
一听她说来福的碗，黑风立马将碗扒拉进窝里护好，眼神躲闪的看着来福所在的方向，生怕它过来抢。
见它这模样，宝儿笑道：“可不就是来福用的那只嘛，它的那只破碗被人踢坏了，正好我爹的那只大碗不用了，就换给了它用。谁知没过三天又碎了，只好又把来福原来用的碗给了它。这下可像得了宝贝一样，每次吃完恨不能将碗埋起来，就怕再被人踢碎。这一路上船上车，都要亲自叼着，唯恐落下它这宝贝碗。”
两人说笑片刻，想到钱家刚刚进京，还有许多物品需要归置，不便打扰，在与宝儿约好过两日见面后，就告辞离去了。
*
钱宅
看着全新的家，素娘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破桌矮凳变方桌高几，房前屋后变内院外院，除了望不出去的高墙让她还有些不适外，简直没有一处不好。
织锦缎的被面，楠木梳妆台，轻纱的幔帐……这一切都是她做梦也不曾梦到过的。
与这里相比，她们带过来的那些家当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真是富贵迷人眼……”
素娘坐在房间的小凳上，看着周围的一切，口中喃喃着。
一想到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通过努力得来的，她又开始莫名心慌起来。
用力搓了搓脸，素娘站起身，对着正这摸摸那看看，口中还啧啧有声的钱明说道：“当家的，快把咱们的箱笼搬进来，我这心，慌的很，得看看旧家当安安心。”
钱明正有如她一般的感觉，闻言赶紧命人将东西搬了进来。
待将自己的绣绷拿在手上，素娘才有了真实感。
过了好一会儿，宝儿看完了自己的房间，过来与父母一起，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宅子，太贵重了，过两天咱们去国公府上拜访时，和国公爷说说，让他收回去吧。”素娘看着二人说道。
“嗯嗯。”钱明和宝儿点头。
见他们点头，素娘又道：“之前大长公主和国公爷已经给了些银两，当家的你明儿个去街上逛逛，看哪有牙行，咱们买个两三间的屋子先住着就行。”
“嗯嗯。”钱明和宝儿再次点头。
想到他们来时还从阳川镇带了两个下人，素娘改口道：“若是银钱足够，买个小点的院子也行。”
“嗯嗯。”
“虽说我们之前对宝珠确有点儿恩情，但镇国公府如此厚待，十份恩情也能抵上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辈子怕也帮不上人家丝毫，能被人家瞧上，帮衬这么多，那是宝珠心善。这京城复杂，咱们初来乍到，可要注意言行，不能给镇国公府添麻烦才是。”
“嗯嗯。”
见这两人只会小鸡啄米，素娘翻着白眼道：“你们两个怎么变成哑巴了？”
钱明摸摸脑袋道：“我觉得你说的都对。”
宝儿点头道：“我也是。”
看着娘亲一脸无奈，宝儿又道：“娘放心，等我摸清了京城的杂货铺，就去找个店面上工，咱们可不能坐吃山空。自己挣的，心里才踏实。”
钱明摇头反对道：“你个小孩子家家上什么工，多去镇国公府里陪陪宝珠才是正经。爹还没老，挣钱的事当然是我来。”
素娘点点头，摩挲着绣绷道：“我还能刺绣，到时也去问问哪家铺子需要绣娘，过日子还要自己立起来才能长久。”
一家人商量着日后的事，不安的心渐渐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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