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白家胜利,万事顺意

姒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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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0章 无忧无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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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里的晨雾带着一股腐叶的腥气,吴忧踩着露水往前走,靴底的破洞灌满了泥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阿吉和另外三个苗家猎手跟在后面,他们背着竹篓,篓子里装着弓弩、砍刀,还有些用桐油布包好的干粮——那是苗王特意让族里的妇人连夜赶制的,饼子硬得能硌掉牙,却带着淡淡的麦香。

“前面就是‘迷魂凼’了。”阿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进去之后会找不到方向,连鸟儿都飞不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的磁石,用绳子系在吴忧手腕上,“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指南石’,能帮咱们辨方向,千万别弄丢了。”

吴忧点点头,握紧手腕上的磁石。石头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让他想起阿秀最后那只垂下去的手,也是这样的冷。他把闯王令从怀里掏出来,暗紫色的玉石在雾中泛着微光,边缘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是在指引方向。

“走吧。”他率先走进雾里,磁石立刻微微发烫,牵引着他往左侧走。阿吉他们紧随其后,手里的砍刀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发出“唰唰”的轻响。

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五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吴忧只能跟着磁石的牵引往前走,耳边不时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雾里咳嗽,又像是藤蔓在地上拖动。阿吉警惕地张望着,手里的弩箭始终搭在弦上,箭头涂着黑乎乎的毒液——那是苗人用眼镜蛇的胆汁熬的,见血封喉。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雾气突然淡了些,前面隐约出现一片竹林。竹林深处立着块歪斜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像是“凌云窟”。吴忧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走过去,刚要细看,手腕上的磁石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差点没拿住。

“小心!”阿吉大喊一声,猛地把他往后拽。吴忧踉跄着后退几步,只见刚才站的地方突然裂开一道深沟,沟里爬满了青黑色的蜈蚣,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是‘地裂阵’。”阿吉脸色凝重,用砍刀指着地面,“这是苗人当年设的陷阱,为了防止外人靠近凌云窟。你看这些竹子,每三棵一组,中间那棵的根下就有机关。”

吴忧这才注意到,竹林里的竹子果然是三棵一组,中间那棵的竹节上刻着个小小的“杀”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想起阿七教过的破阵法子,从怀里掏出开山符——那是阿七用性命换来的符纸,虽然边角已经磨损,朱砂纹路却依旧鲜红。

“跟着我踩的地方走。”他把符纸缠在砍刀上,用刀背敲击左侧的竹子。符纸遇震发出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地面下的暗线。他踩着没有暗线的地方往前走,阿吉他们紧随其后,手里的砍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刚走出竹林,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雾气散去,露出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泛着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些白色的泡沫,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河对岸的悬崖上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个巨大的“闯”字,与闯王令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是凌云窟!”阿吉激动地喊道,“那河叫‘毒龙河’,里面的水有剧毒,喝一口就会七窍流血。”

吴忧望着湍急的河水,眉头紧锁。河面上没有桥,只有几根孤零零的铁链,上面的木板早就腐朽不堪,只剩下铁链在风中摇晃,发出“咯吱”的哀鸣。

“只能从铁链上过去了。”他指了指铁链,“阿吉,你先过去探探路,注意安全。”

阿吉点点头,从背上解下绳索,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递给同伴。他抓住铁链,小心翼翼地往前挪,铁链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几次差点把他甩下去。走到河中央时,他突然停住了,对着对岸大喊:“有机关!铁链上有倒刺!”

吴忧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铁链上布满了细小的倒刺,针尖上闪着寒光,显然涂了毒液。阿吉的手掌已经被划破了,鲜血顺着铁链往下滴,滴进河里,瞬间冒起一串白沫。

“回来!”吴忧大喊。

阿吉咬着牙,摇了摇头:“我能过去!”他从怀里掏出块麻布,缠在手掌上,继续往前挪。就在他快要到达对岸时,铁链突然剧烈晃动,河底突然窜出几条巨大的水蛇,朝着他的腿咬去!

“小心!”吴忧抽出弯刀,想也没想就朝水蛇扔过去。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砍中一条水蛇的七寸,蛇身剧烈地扭动起来,搅得河水翻涌。

阿吉趁机抓住铁链,猛地一跃,终于跳到了对岸。他刚站稳,就对着吴忧喊道:“快过来!这里的机关我能破解!”

吴忧不再犹豫,让剩下的三个苗人先过,自己断后。他抓住铁链时,倒刺立刻划破了手掌,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松手。河底的水蛇被血腥味吸引,纷纷游了过来,吐着信子围着他转。

“吴公子,低头!”对岸的阿吉大喊。

吴忧下意识地低下头,一支羽箭从他头顶飞过,正好射中一条扑过来的水蛇。他趁机加快速度,终于跳到了对岸,刚站稳就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吉赶紧帮他处理伤口,用草药敷在被倒刺划破的地方:“这蛇毒和倒刺上的毒是一种,幸好敷得及时,不然手就废了。”

吴忧点点头,看向洞口。洞口的石壁上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闯王令。他走过去,把令牌嵌进凹槽里,只听“咔嚓”一声,洞口发出一阵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洞里黑漆漆的,深不见底。阿吉点燃火把,火光照亮了前面的路——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的石壁上插着些火把,上面积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进去看看。”吴忧握紧弯刀,率先走了进去。甬道里很干燥,脚下的石板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诅咒。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光亮,还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甬道尽头是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个水池,池里的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石缝里漏下来的微光。水池周围摆满了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铠甲和兵刃,还有几门小型火炮,炮身上的铜锈都没多少,显然是当年大顺军精心保存的。

“这就是……闯王的兵器库!”阿吉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有了这些,咱们就能把鞑子赶出去了!”

吴忧却皱起了眉头,他走到水池边,发现池底沉着个铜制的盒子,盒子上刻着个“夜”字。他心里一动,让阿吉把盒子捞上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张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就是湖广巡抚府。

“是夜枭的!”吴忧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他果然来过这里,还拿走了另一半地图!”

阿吉凑过来看,突然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记:“这是‘回音谷’,离这儿不远,是通往湖广巡抚府的捷径。夜枭肯定是从这里走的!”

吴忧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起阿秀死时的样子,想起父亲倒在血泊里的身影,一股怒火从心底烧起来,烧得他浑身发烫。

“追!”他当机立断,“不能让他跑了!”

阿吉点点头,指挥着同伴们带上几杆火枪和火药:“这些武器能派上用场。”

众人刚要动身,石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的石缝里落下无数碎石。吴忧抬头一看,只见洞口正在缓缓关闭,显然是有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是夜枭!他肯定没走远!”阿吉怒喝一声,朝着洞口跑去,却被落下的碎石挡住了去路。

吴忧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墙,突然想起阿七教他的破机关之法。他跑到水池边,用弯刀撬开池底的一块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潺潺的水声。

“从这里走!”他大喊一声,率先跳了下去。

洞里的水齐腰深,冰冷刺骨。吴忧忍着寒冷往前游,阿吉他们紧随其后。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突然出现光亮,他们从一条山涧里钻了出来,正好是回音谷的入口。

谷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山谷的回声,像是有人在哭泣。吴忧握紧手里的火枪,示意大家小心前进。走了没多久,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大人,咱们真的要把凌云窟炸了吗?里面的武器……”

“废话!”是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那些武器落在反贼手里,咱们都得掉脑袋!赶紧埋炸药,等他们被困死在里面,咱们就回巡抚府领赏!”

吴忧心里一沉,原来夜枭是想炸掉凌云窟,把他们困死在里面。他对阿吉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隐蔽起来。

只见夜枭带着几个清兵正在埋炸药,导火索已经拉到了谷口。夜枭手里拿着另一半地图,正得意地笑着,浑然不觉危险就在眼前。

吴忧举起火枪,瞄准了夜枭手里的地图。他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山谷里回荡,子弹正好打在夜枭手里的地图上。夜枭吓了一跳,地图掉在了地上。他抬头一看,正好对上吴忧冰冷的眼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取你狗命的人!”吴忧大喊一声,带着阿吉他们冲了出去。

夜枭的清兵们赶紧举枪射击,却被阿吉他们的火枪压制住了。吴忧冲到夜枭面前,弯刀直指他的咽喉:“夜枭,你的死期到了!”

夜枭吓得连连后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狞笑道:“我死了你也别想活!咱们同归于尽!”他朝着导火索跑去,想要点燃炸药。

吴忧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夜枭虽然断了半截手指,力气却很大,死死地掐住了吴忧的脖子。

“咳咳……”吴忧的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窒息。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弯刀往夜枭的小腹刺去。

“啊!”夜枭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吴忧趁机翻身而起,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而出,夜枭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他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吴忧喘着粗气,看着夜枭的尸体,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感,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疼。他想起阿秀,想起父亲,想起那些牺牲的人,他们的仇报了,可他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吴公子,快走!炸药要炸了!”阿吉大喊着,拉着他往谷外跑。

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凌云窟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吴忧回头望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那些武器虽然没能带出来,但至少没落在清兵手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走出回音谷,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远处隐约能看到湖广巡抚府的城墙。吴忧知道,夜枭虽然死了,但清兵还在,复明大业还远远没有完成。

“接下来去哪?”阿吉问道。

吴忧望向远方,那里云雾缭绕,依旧看不真切。但他知道,他们不能停下。

“去巡抚府。”他握紧手里的火枪,眼神坚定,“夜枭死了,还有更多的汉奸走狗。咱们要让他们知道,汉人和苗人不是好欺负的!”

阿吉和同伴们纷纷点头,眼神里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们收拾好行装,继续赶路。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前路依旧漫长,危险重重,但吴忧知道,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在往前走,就总有一天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湖广巡抚府的城墙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垛口上的清兵背着鸟铳来回踱步,铠甲上的铜钉在残阳下闪着冷光。吴忧伏在城外三里地的芦苇丛里,手里的火枪被露水打湿,枪身冰凉。阿吉和三个苗家猎手趴在他身边,嘴里叼着草根,眼睛死死盯着城门——那里挂着串人头,头发被风吹得乱舞,其中一颗正是夜枭的,脸皮被剥了半边,看着格外狰狞。

“狗鞑子故意的。”阿吉低声啐了口,手里的弩箭在草叶间摩擦出轻响,“挂着夜枭的头,是想告诉咱们,归顺也是死。”

吴忧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半张地图。夜枭死后,他们从他怀里搜出了另一半,拼在一起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图,而是巡抚府的布防图,上面用朱砂标着粮仓、军械库,还有巡抚的卧房。最显眼的是西北角那座孤零零的箭楼,旁边写着“密道”二字。

“等子时。”他看了眼天上的月牙,“巡夜的换班时,咱们从箭楼摸进去。”

阿吉点点头,从竹篓里掏出块烤熟的野兔肉,塞给吴忧:“垫垫肚子,夜里才有劲干活。”

兔肉带着烟火气,韧劲十足。吴忧嚼着肉,想起阿秀烤的红薯,甜得能渗进骨头里。他把骨头埋进土里,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总爱笑的姑娘近一点。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城门上的灯笼突然灭了一半。换班的清兵骂骂咧咧地走下城楼,接班的还在打哈欠。吴忧对着阿吉做了个手势,五人像狸猫似的窜出芦苇丛,贴着城墙根往箭楼摸去。

箭楼的木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铁锈在月光下泛着白。吴忧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楼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他示意阿吉守在门口,自己带着另外两个苗人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在楼梯边缘,避免发出声响。

箭楼顶层的角落里果然有个暗门,锁早就锈死了。吴忧掏出开山符,用刀背刮下些朱砂粉末,撒在锁眼里,又往里面灌了些桐油。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握住锁柄轻轻一拧,“咔哒”一声,暗门开了。

下面是条狭窄的密道,仅容一人爬行。吴忧打头,后面跟着两个苗人,彼此用绳子系着腰,像串在绳上的蚂蚱。密道里又潮又黑,不时有老鼠从脚边窜过,窸窣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

爬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突然透出微光。吴忧示意众人停下,自己悄悄扒开密道尽头的石板——下面竟是间柴房,几个清兵正围着酒坛划拳,酒气顺着石板缝飘上来,熏得人头晕。

“他娘的,夜枭那狗东西死了才好,省得天天在巡抚面前嚼咱们的舌根。”一个清兵灌了口酒,舌头已经发直。

“小声点!”另一个清兵赶紧捂住他的嘴,“要是被巡抚听见,仔细你的皮!听说夜枭死前找到了凌云窟,里面的炸药能把半个城炸飞,可惜没来得及运回来。”

吴忧心里一紧,原来夜枭早就把凌云窟的消息报给了巡抚。他对着下面做了个手势,阿吉他们不知何时也爬了过来,五人对视一眼,同时抽出兵刃。

“动手!”

吴忧掀开石板跳下去,弯刀直接抹了离得最近的清兵脖子。阿吉的弩箭穿透了另一个清兵的咽喉,剩下的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苗人的砍刀劈倒在地。血腥味混着酒气,呛得人直皱眉。

“按原计划行事。”吴忧擦了擦刀上的血,“阿吉,你带一人去烧粮仓;我去军械库;剩下两人跟我来,先摸清楚巡抚在哪。”

众人分头行动。吴忧带着两个苗人穿过柴房后的角门,院子里的巡夜兵正靠在廊柱上打盹,手里的长枪斜斜地倚着柱子。吴忧示意苗人解决巡兵,自己则溜到正房窗下,里面传来翻牌的声响,还有个尖细的声音在说话:

“大人,这‘还魂草’果然管用,您昨天喝了,今天气色都好多了。”

“哼,那是自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等抓住吴忧那小崽子,拿到传国玉玺,咱家就能进京当总督了。到时候把这些苗人全杀了,用他们的血来浇灌还魂草,保管咱家能活过百岁。”

吴忧的手猛地攥紧刀柄,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巡抚对还魂草那么上心,原来这老东西竟用苗人的血来炼药!

窗纸突然被风吹破个洞,吴忧正好看见屋里的情景:巡抚是个干瘦的老头,留着山羊胡,正把玩着个玉如意,旁边站着个穿着蟒袍的太监,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汤。

“太监?”吴忧心里咯噔一下,难怪巡抚府的布防透着股阴柔气,原来是有太监在背后支招。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还有火光冲天。吴忧知道是阿吉得手了,他对着两个苗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巡抚和太监吓了一跳,太监尖叫着往桌底钻,巡抚则抓起桌上的匕首,朝着吴忧刺过来。吴忧侧身躲开,弯刀反手一挥,削掉了巡抚的半只耳朵。老头惨叫着倒地,捂着流血的耳朵在地上打滚。

“说!你把抓来的苗人关在哪了?”吴忧用刀指着他的脖子。

巡抚疼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吴忧正想再逼问,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人喊:“巡抚大人!反贼闯进来了!”

“走!”吴忧知道不能恋战,示意苗人扛起巡抚,自己则抓起桌上的药碗,跟着他们往密道跑。刚跑到柴房,就见阿吉浑身是火地冲进来,后面跟着十几个清兵。

“快!军械库的门打不开,被铁锁锁死了!”阿吉大喊着,在地上打了个滚,扑灭身上的火。

吴忧心里一沉,他看向被苗人架着的巡抚,突然有了主意。他用刀拍了拍老头的脸:“想活命就打开军械库的门,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

巡抚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点头:“我开!我开!”

众人押着巡抚往军械库走,一路上遇到不少清兵,都被吴忧他们用巡抚当挡箭牌逼退了。军械库的大门果然是把巨大的铁锁,巡抚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好不容易才打开。

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库房里堆满了火枪、火炮,还有一箱箱的火药,甚至还有几门红衣大炮,炮身上的铜锈都没多少,显然是刚从京城运来的。

“狗东西,藏了这么多好东西!”阿吉气得踹了巡抚一脚。

吴忧却皱起了眉头,这么多武器,绝不是一个巡抚能动用的。他突然想起地图上标着的“密道”,难道还有别的出口?

“搜!看看有没有别的门!”他对众人喊道。

苗人们立刻分散开来,在库房里翻找。吴忧则盯着巡抚,突然注意到老头的靴子底比常人厚,他用刀挑开靴底,里面果然藏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更,西城门接货,勿误。”

“西城门?”吴忧心里一动,“你在跟谁勾结?”

巡抚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就在这时,一个苗人突然大喊:“找到了!这里有个暗门!”

众人围过去一看,只见库房角落的石壁上有个不起眼的石门,上面刻着个小小的“明”字。吴忧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大顺军的记号!难道这里不仅是军械库,还是当年遗民的联络点?

他刚想让苗人打开石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是房屋倒塌的声音。阿吉跑到窗边一看,脸色大变:“不好!他们用红衣大炮炸城墙了!”

吴忧冲到窗边,只见西城门方向火光冲天,城墙已经塌了个口子,无数清兵正从缺口往里冲,还有不少百姓的哭喊声传来。

“是调虎离山!”吴忧恍然大悟,“他们根本不是来抓咱们的,是想趁机屠城!”

巡抚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你才知道?夜枭早就报信了,说你会来偷袭!巡抚大人早就布好了局,等你们进来就关门打狗,顺便把城里的反贼一网打尽!”

吴忧气得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老头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现在怎么办?”阿吉急道,“咱们被包围了!”

吴忧看着库房里的火药,又看了看那扇刻着“明”字的石门,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对众人说:“阿吉,你带两人从密道出去,通知城里的遗民往东门撤;我和剩下的人炸掉军械库,给清兵留点念想!”

“你疯了?”阿吉喊道,“炸了这里,你怎么出去?”

“我自有办法。”吴忧指了指那扇石门,“这门后面肯定有别的出路。你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阿吉知道他的脾气,再劝也没用,只能咬着牙点点头:“你保重!我们在东门等你!”他带着两个苗人冲进密道,很快就没了踪影。

吴忧看着剩下的两个苗人,笑了笑:“怕吗?”

“不怕!”两个苗人异口同声地说,眼里闪着决绝的光。

吴忧深吸一口气,开始布置炸药。他把火药箱堆在门口,又用油布把红衣大炮的炮口堵住,只留下一根长长的导火索。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那扇石门边,用开山符贴在上面,符纸瞬间燃起红光,石门“吱呀”一声开了。

后面果然是条通道,通向城外的山林。吴忧回头看了眼库房,突然想起阿秀说过的话:“只要能把鞑子赶出去,死也值了。”

他点燃导火索,火星“滋滋”地往前窜。两个苗人跟着他冲进通道,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刚跑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气浪把他们掀出去老远,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吴忧挣扎着爬起来,只见巡抚府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遮住了。

“走!”他拉着两个苗人,朝着东门的方向跑去。身后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又像是在宣告着新的开始。

山路崎岖,月光被浓烟遮得断断续续。吴忧不知道阿吉他们有没有顺利出城,也不知道城里的百姓能不能逃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跑,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也为了那些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的人。

跑着跑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他的名字:“吴公子!这边!”

是阿吉的声音!吴忧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只见阿吉和两个苗人正牵着几匹马等在路口,身边还有不少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带惊恐,却紧紧跟在一起。

“快走!清兵很快就会追过来!”阿吉把缰绳递给吴忧,“咱们去湘西,跟苗王汇合!”

吴忧点点头,翻身上马。百姓们也纷纷上马或步行,队伍像条长龙,在山路上缓缓移动。他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中的城池,心里五味杂陈。

这场仗,他们赢了,却也输了。但只要还有人活着,只要还有人记得为什么而战,就不算真正的失败。

吴忧握紧手里的闯王令,令牌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光。他踢了踢马腹,马儿嘶鸣一声,朝着湘西的方向跑去。身后的队伍紧随其后,马蹄声和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像是一首没有尽头的战歌。

前路依旧漫长,危险重重,但吴忧知道,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在往前走,就总有一天能看到黎明。他抬头望向天边,那里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像是有光正在刺破黑暗。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被染成绯红,像极了落霞村被焚时的火光。吴忧勒住马缰,望着身后蜿蜒的队伍——老弱妇孺牵着马尾巴蹒跚,青壮年扛着从巡抚府抢来的鸟铳,几个孩子蜷缩在箩筐里,透过缝隙怯生生地张望。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灰,却在晨光里透着股不肯熄灭的活气。

“前面是‘断云渡’。”阿吉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峡谷,“过了渡口才算真正出了湖广地界,苗王的人应该在对岸接应。”

吴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峡谷间架着座吊桥,木板朽得发黑,铁链上的锈迹红得像血。桥对岸的峭壁上隐约有几个黑影,看不清是人是兽。他从怀里摸出磁石,石头微微发烫,却不再指引方向——看来这已是闯王令能感应的边界。

“我先过去探路。”吴忧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身边的苗人,“你们护着百姓,等我信号。”

阿吉想跟上来,却被他按住肩膀:“这里需要你。”他拍了拍阿吉腰间的弩箭,“记住,别相信任何人,除了带‘闯’字标记的。”

踩着吊桥的木板,咯吱声像老人的咳嗽。吴忧握紧弯刀,每一步都踩在木板接缝处——那里相对结实。风从峡谷底灌上来,带着水汽的腥气,吹得铁链晃悠,桥身像条不安分的蛇。

快到对岸时,峭壁上的黑影突然动了。不是清兵的铠甲反光,而是苗人的麻布包头,还有腰间晃动的牛角佩。吴忧松了口气,正要呼喊,却见为首的苗人举起手,不是打招呼,而是拉弓的姿势!

“不好!”吴忧猛地矮身,一支羽箭擦着头皮飞过,钉在身后的木板上,箭尾还缠着块白布——那是清兵的记号!

他转身就往回跑,身后的弓弦声接连响起。木板被箭射得木屑飞溅,有几支甚至穿透了木板,擦着他的脚踝飞过。跑到桥中央时,铁链突然剧烈晃动,原来对岸的人正砍断吊桥的绳索!

“快砍断这边的铁链!”吴忧对着桥另一头大喊。

阿吉反应极快,挥刀砍向固定铁链的木桩。可铁链太粗,一刀下去只留下道白痕。吴忧看着对岸越来越近的苗人,突然想起怀里的火折子——那是从巡抚府带出来的,还裹着桐油布。

他掏出火折子,咬开布团,火星“噌”地燃起。风助火势,很快就舔上了朽坏的木板。对岸的苗人见状,骂骂咧咧地往后退,显然怕火。吴忧趁机冲回桥头,刚跳上岸,身后的吊桥就“哗啦”一声塌了,火星裹着浓烟坠向峡谷底。

“是假苗人!”阿吉的脸色铁青,“他们穿了咱们的衣服!”

吴忧没说话,只是盯着峡谷对岸。那些假苗人正往峭壁上爬,动作僵硬,显然不是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他突然想起巡抚府里那个太监,尖细的嗓音像毒蛇吐信——能让苗人服帖的,除了苗王,就只有懂蛊术的人。

“走山路。”吴忧转身看向队伍后的密林,“绕开断云渡,从‘一线天’穿过去。”

“那地方更险!”一个年长的百姓喊道,“石头会掉下来,还有瘴气!”

“总比被蛊虫啃噬强。”吴忧摸出那半块闯王令,令牌边缘的锯齿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不想死的,跟我走。”

队伍里一阵骚动,最终还是跟着他钻进了密林。阿吉带着几个精壮汉子断后,不时回头张望,弩箭始终搭在弦上。吴忧走在最前面,用弯刀劈开挡路的荆棘,手臂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那是在巡抚府被火枪弹片划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包扎。

一线天比想象中更窄,最窄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的石壁直上直下,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头顶的天空被挤成条细线,阳光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心脚下。”吴忧提醒道,他看见前面的石板上有几处新鲜的划痕,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留下的。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簌簌”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几块磨盘大的石头正往下滚,带着呼啸的风声!

“快躲!”吴忧大喊着扑向旁边的凹洞,怀里的闯王令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扔掉。紧接着,那些滚石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悬在半空微微晃动。

“是闯王令!”阿吉惊呼,“令牌护住你了!”

吴忧这才发现,令牌上的纹路正发出淡淡的红光,在他周围形成个无形的屏障。他举起令牌往前跑,悬着的滚石纷纷避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推开似的。百姓们见状,赶紧跟在他身后,借着令牌的庇护穿过了最险的路段。

走出一线天时,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山脚下有片溪流,大家纷纷涌过去喝水,孩子们脱了鞋在浅滩上嬉闹,暂时忘了身后的追兵。吴忧坐在一块青石上,让阿吉帮他重新包扎伤口,布条浸了溪水,缠在胳膊上凉丝丝的。

“你看那是什么?”一个孩子突然指着溪流上游,那里漂来些白色的东西,像极了撕碎的棉絮。

吴忧心里一紧,那不是棉絮,是“尸蛾”——苗人用来追踪的蛊虫,闻到生人的气息就会聚集。他刚想让大家远离溪流,就见那些尸蛾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密林深处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是夜枭的尸体。”阿吉的声音发颤,“他们把尸体埋在林子里,用尸油引蛊虫。”

吴忧握紧了弯刀,他仿佛能看到夜枭那张被剥了半边皮的脸,在黑暗里对着他狞笑。这个死了的汉奸,竟还在用阴毒的法子追猎他们。

“天黑前必须走出这片山。”他站起身,看了眼天色,“前面是‘迷迭坡’,坡上的草能安神,也能让人迷路,大家紧跟着,别掉队。”

队伍再次出发,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迷迭坡的草有半人高,开着淡紫色的小花,香气浓郁得让人头晕。吴忧让大家用布捂住口鼻,自己则举着闯王令在前面引路,令牌的红光能驱散迷迭香的迷幻气息。

走到坡顶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远处的山坳里有炊烟升起,不是清兵的帐篷,而是苗寨特有的吊脚楼轮廓。更重要的是,那片村寨的屋顶上,插着面残破的旗帜,上面绣着个“苗”字,旁边还缀着半块闯王令的图案。

“是苗王的人!”阿吉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他们真的来接应了!”

吴忧却没动,他盯着那面旗帜——真正的苗王旗帜,缀的是整面闯王令,而不是半块。他想起阿秀说过的话,苗王年轻时跟闯王并肩作战,手里有完整的兵符,绝不会用半块令牌做标记。

“别过去。”他压低声音,“是陷阱。”

话音刚落,山坳里的炊烟突然变了方向,不是自然的飘散,而是朝着他们这边涌来,带着股甜腻的香气——是“醉魂香”,比迷迭香更毒,闻多了会让人浑身发软,任人宰割。

“快往回跑!”吴忧大喊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退路已经被堵住了。十几个穿着苗服的汉子举着长矛,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眼睛里没有瞳仁,显然是中了蛊的“行尸”。

“往左边的断崖跑!”吴忧挥刀砍倒冲在最前面的行尸,那家伙被劈中了肩膀,却像没感觉似的,依旧举着长矛往前戳。

队伍里的百姓吓得尖叫,却还是跟着他往断崖跑。阿吉和几个汉子断后,用鸟铳射击行尸,铅弹打在他们身上,只留下个小血洞,根本拦不住。

断崖边有几棵歪脖子树,树枝伸到半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云雾。吴忧看着越来越近的行尸,又看了看怀里的闯王令,突然有了主意。

“把绳索都解下来,接在一起!”他喊道,“绑在树上,咱们从这里下去!”

百姓们纷纷解下腰间的绳索,有捆行李的麻绳,有妇人的腰带,甚至还有孩子的红头绳。阿吉将这些绳索接成一根长绳,牢牢系在最粗的那棵树上,又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后,对吴忧点了点头。

“女人和孩子先下。”吴忧把绳索的另一端递给阿吉,“你在下面接应,我断后。”

行尸已经冲到了跟前,为首的那个举着长矛刺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吴忧挥刀格挡,长矛的木柄被砍断,他趁机一脚将行尸踹下断崖,那家伙坠向云雾时,嘴里还发出“嗬嗬”的怪响。

一个接一个的百姓顺着绳索往下滑,孩子们吓得哭喊,却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吴忧挥舞着弯刀,将靠近的行尸一个个砍翻,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顺着刀刃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轮到他时,绳索已经有些松动。阿吉在下面大喊:“快下来!”

吴忧刚抓住绳索,就见断崖边突然出现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在巡抚府见过的太监,手里拿着个青铜铃铛,正阴恻恻地笑:“吴公子,别来无恙啊。咱家奉巡抚大人之命,特来取你项上人头。”

“你这阉贼!”吴忧怒喝一声,将闯王令狠狠掷过去。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砸在太监的额头上,他惨叫一声,铃铛掉在了地上。

那些行尸突然停下脚步,像是失去了指挥,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随即纷纷捂着头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你竟能破我的‘牵魂铃’!”太监又惊又怒,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那就尝尝‘子母蛊’的厉害!”

他刚要打开瓷瓶,断崖下突然传来一阵呐喊,阿吉带着几个苗人顺着绳索爬了上来,手里的弩箭直指太监:“狗阉贼,你的死期到了!”

太监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狞笑道:“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这断崖下埋着炸药,咱们同归于尽!”

吴忧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太监虽然没了铃铛,力气却大得惊人,死死地掐住了吴忧的脖子。

“咳咳……”吴忧的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窒息。他摸到地上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刃刺进了太监的小腹。

“啊!”太监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吴忧趁机翻身而起,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吴忧一身。他喘着粗气,看着太监的尸体,突然发现他的后颈上有个青色的印记,像是个“夜”字——原来这阉贼也是夜枭的人!

“快撤!”阿吉拉着他往绳索跑,“炸药说不定真的会炸!”

吴忧点点头,抓住绳索往下滑。刚滑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气浪将他狠狠往前推,绳索也断了。他感觉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百姓们的惊呼。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睁开眼一看,是阿吉,还有几个苗人,他们手拉手组成人墙,将他牢牢接住。

“没事了。”阿吉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也吓得不轻。

吴忧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崖顶的火光,突然笑了。虽然浑身是伤,虽然前路依旧渺茫,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能互相扶持着往前走。

“往湘西走。”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找真正的苗王。”

百姓们纷纷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吴忧回头望了一眼断云渡的方向,那里的云雾依旧缭绕,却再也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他握紧了失而复得的闯王令,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像是阿秀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掌心。队伍缓缓向湘西走去,脚步声在山谷里回荡,像是一首未完的歌。

路还很长,险还很多,但只要手里的令牌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总有一天能走到天亮。吴忧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通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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