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林毅将所有心思放在工作上。
除了关于招商引资企业的投产落地情况，他还关注旧产业——私有和村集体企业所属煤矿产业的重组改革，并且挨个到各个局和乡镇进行调研，各项工作井然有序。
一个月后，林毅组织召开了清河县第一次民营企业座谈会。
会上，林毅从江南招商引资来的几家企业，纷纷提出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虽然清河县按照招商引资政策，给各家企业提供用地，但国土资源局办理土地手续太慢，导致厂房建设迟迟无法开展，严重影响企业投资生产进度。
因为这个问题，林毅在会后，让各家企业的代表先行离开，将参加会议的县政府党组成员、各局局长、乡镇书记、镇长全部留了下来。
“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各家企业在会上提出的问题。我把大家留下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解决问题。其中，关于各企业用地审批手续迟迟无法办理的问题，是重中之重！”
林毅说到这里，目光扫向县国土资源局局长罗鹏，“罗局长，请你解释一下原因。”
“林县长，国土资源局按照县委县政府的工作要求，先后和规划局、建委、环保等部门，先后就工业园区、各大企业产区的用地、规划、建设等问题，召开过好几次会议。会后，国土资源局按照相关程序办理用地手续，因为涉及问题较多，办理迟缓，工作效率不高……”
国土资源局局长罗鹏提心吊胆地汇报，额头的冷汗不断往外冒。
“罗局长，我私下了解了一下，国土资源局相关工作人员在办理土地手续时，不是工作效率不高，而是卡着不给办！”
林毅冷声打断了罗鹏的话。
这是他跟江南那几家企业负责人了解到的。
罗鹏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林毅见状，继续冷声说道：“罗局长，我请你回去，好好调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除此之外，我也会请县纪委的同志，调查这件事情，看看相关工作人员是不是存在吃拿卡要的问题！”
“是，林县长！”
罗鹏下意识地领命，后背的衬衣完全被冷汗浸透了，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看到这一幕，林毅知道，罗鹏估计有问题。
“同志们，一个月前，何书记主持召开县政府常务会议扩大会议，我在会上对清河县经济转型工作提了两点要求，但通过这一个月的工作推进情况，以及今天的民营企业座谈会来看，有些同志还没有扭转思想，有些单位工作落实不到位，甚至完全没有服务意识！”
林毅没有揪着国土资源局的问题不放，而是以国土资源局的问题为由，展开批评，
“在这里，我借用省委良书记的一句话：清河县经济转型工作，是云山经济转型的试点，也是东江经济转型改革的试验田，更是京津冀一体化发展的一环，凡是阻拦清河县经济转型工作的个人和单位，都是螳臂当车！
但我们一些同志，还没有深刻意识到清河经济转型工作的重要性，对本单位负责的工作抓得不严不实，影响整体工作的推进。
在这里，我郑重提醒那些人，不换思想就换人——如果接下来，还不能改变思想，那就腾位置换人！”
随着林毅的话音落下，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认真做笔记，不敢去看林毅。
林毅身旁，身为县委常委、分管基础设施建设等工作的副县长王智，见林毅没有继续讲话的意思，扭头低声问道：“林县长，接下来，按照您提出的会议主题，继续会议？”
“好。”
林毅点头。
今天的民营企业座谈会，是王智负责主持的。
现在这个会，王智依旧是主持人。
“同志们，刚才林县长再次重申了清河县经济转型工作的重要性，并且着重提到了思想认识和服务意识。我认为提得非常好，非常及时，相当于在给某些同志和单位诊断看病。国土资源局在会后，立刻按照林县长的指示，对各企业土地手续办理不及时的问题，进行调查，并形成调查报告上报。”
王智见林毅点头，便开始主持会议，他先是总结了林毅刚才的讲话，然后才说道：
“下面，我们把今天民营企业座谈会提的问题，挨个过一遍，要求相关单位分析存在问题的原因，拿出解决措施……”
接下来的会议，相关单位的负责人，纷纷按照要求发言，每个人在发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林毅打断、批评。
三个小时后。
会议在紧张而严肃的氛围中结束。
林毅冷着脸离开会场。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林毅让司机开车将自己送回家。
今天中午，他接到母亲电话，答应了母亲，晚上回家吃饭。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各单位负责人，连晚饭都顾不上，第一时间通知本单位（部门）开会。
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林县长今天很生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想往林县长的枪口上撞。
其中，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要组织县府办的工作人员，连夜将两场会议的会议纪要赶出来。
而各单位负责人，要组织本单位的班子成员开会，学习传达两场会议的精神，根据会上提出的问题，制定问题整改措施，责任落实到人。
晚上九点。
就当林毅准备离开家，前往办公室查阅县府办整理的会议纪要时，县国土资源局局长罗鹏，带着老婆——清河一中教务处主任张霞，拎着礼物，敲响了林毅家的门。
方兰开门看到教务处主任张霞，微微一愣：“张……张主任，您怎么来了？”
“方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们。我陪我们家罗鹏，来给林县长道歉。”张霞说道。
“请进。”
方兰邀请两人进门。
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碍于同事关系，她都不可能将两人拒之门外。
“林县长，我陪着我们家罗鹏，来给您道歉。”
罗鹏、张霞夫妇来到客厅，张霞率先开口说明来意。
方兰不等林毅回话，便率先道：“张主任，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需要跟您说明一件事。自从林毅回到清河任职后，我们家就有一个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影响林毅的工作。”
“方老师，我明白。”
张霞点头，明白方兰这是在提醒她，林毅不会因为她和方兰是同事关系，就为她老公办事。
方兰不再多说，立刻和林正光去了卧室，避免影响到林毅。
“罗局长，你回局里组织开会了吗？问题查清楚了吗？”
林毅目光冷冷地扫向罗鹏。
原本，他在会上，通过罗鹏的异常，就判断罗鹏存在问题，现在见罗鹏特地带着老婆张霞来找自己，基本印证了心中的判断。
“林县长，我按照您的要求，组织召开了会议。”
罗鹏说到这里，对着林毅九十度鞠躬，“对不起，林县长，问题出在我身上。”
“哦？”
林毅眉头一挑，道：“看来，是你要求下面办事的人，故意卡着各家企业，不给他们办理土地手续？”
“是的，林县长。”
罗鹏点头，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张霞则是哭着说道：“林县长，求您看在我和方老师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给罗鹏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罗鹏有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和你跟我妈是同事没有关系，主要看他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林毅冷声打断张霞的话，直勾勾地盯着罗鹏，问道：“罗局长，你应该记得，我下午在会上说过，会让纪委介入调查这件事。所以，我接下来的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你在给企业办理土地手续这件事情上，有没有索贿和受贿？！”
“有。”
罗鹏抬头，惊恐地看着林毅，最终缓缓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力气，让他有种虚脱的感觉。
林毅怒不可遏：“罗鹏，那些企业，是我们辛辛苦苦招商引资来的，结果你卡着不给人家办理土地手续，而且还索贿？谁给你的胆子？！”
“对不起，林县长，是我自己没有坚守底线，犯了错。我今天来找您，不是恳请您给我改过自新机会的，我是来向您引咎辞职的。明天，我就会递交辞职报告，从国土资源局辞职，并且将受贿的赃款，上缴纪委，只希望您能网开一面，不要将我的问题移交到检察机关。”
罗鹏再次深深鞠躬，恳求说道。
如果只是纪委处理的话，他只是丢工作，一旦移交检察机关，他要承担刑事责任去踩缝纫机！
张霞泣不成声，想说什么，但被罗鹏拽着阻止。
因为，罗鹏很清楚，林毅的行事风格。
林毅皱眉问道：“罗鹏，你受贿的金额大吗？”
“不大。”
罗鹏抬头，迎上林毅的目光。
或许因为他做出了决定，整个人解脱了，释然了，不再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坦然。
林毅感受到了罗鹏的真诚，不解地问道：“既然受贿金额不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嫉妒。大家都是局长，都是正科级干部，但有的局长老婆开宝马，买清河县最好的房子，吃饭非茅台不喝，而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时间一长，我心理失衡了，思想也滑坡了，开始动歪脑筋了。”罗鹏苦笑，眉目之间有无法掩饰的悔意。
林毅沉吟了一下道：“罗鹏，如果你受贿金额不大，并且全部上缴纪委，我可以跟贺书记商量，不将你的问题移交检察机关。但我有一个条件。”
“林县长，您说。”
“告诉我，你口中的局长是谁？”
“县建委主任刘建设。”
林毅的瞳孔陡然收缩。
虽然他对县建委主任刘建设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刘建设是县委常委、副县长王智的心腹！
而王智是何华的人，曾在林毅和卫东青的交锋中，始终坚定地站在林毅这边。
如果林毅要调查刘建设，势必会影响他和王智乃至何华的关系，打破清河县委班子的团结，从而影响清河县经济转型工作的推进。
公平和效率。
这是徐宏睿当初在京城京西宾馆提到的问题。
也是林毅即将面临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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