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娶赵小姐吗？这就变心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一顿冷嘲热讽。
“赵诗敏头脑简单，不像某人心思深沉。”厉尘扬指桑骂槐。
“那算了，你娶你那头脑简单的赵小姐去吧！对了，赵小姐怎么不来看你？”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去找你，你不生气？”他轻声问。
“生气啊，可生气了。那个死女人，洋洋得意地跑到办公室来炫耀。有啥好炫耀的？哎，你不会真的要娶她吧？”我笑眯眯地道，“那我得准备一份大礼才行，还要去购置一身像样的礼服，到时参加您的婚礼，可不能太跌份。”
啪的一声，两只猴子砸在我头上。
我吓了一跳，“你有病啊！我在开车啊！”把车停靠在路边，恼怒万分。
“你才知我有病吗？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脚不能行……废物一个，你还留下来做什么？”他发着狂尖叫着，将那酸梅汤砸在挡风玻璃上，汤水飞溅，溅了我满身满脸都是。
我抱着头，瑟瑟发抖。面对那失控的男人，我毫无办法。
我下了车，坐在路边，吹着冷风。颤抖着手指，浑身冰冷。
古唐楼在郊区，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路边，风吹干了脸上的汤汁，好冷。
“破碎的人只会吸引破碎的人，但是破碎的人即便揉碎在一起也不会变得完整。”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慢慢站起来。
他已经支离破碎了，我何苦跟这一堆碎片计较？
我上了车，将车开回古唐楼。
推他下车，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推他进房，还是阴沉着脸，一声不哼。
小胖摇着尾巴上来，讨好地叫了两声。
把那混蛋扔在角落，我便进了洗浴室，洗干净脸上的酸梅汤汁。
回到房间，拿了本书，歪在罗汉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厉尘扬坐在轮椅上，静然，默然，如石刻的雕像。
我透过书间指缝，偷偷看他。
那人望着怀中两只相依相偎的小猴子，神情黯然。
“万宁。”半晌过后，迷迷蒙蒙之间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困得不行，“嗯”了一声，翻身睡过去。
“对不起，你不该来，你不该来的。”隐约听见车轮远去的声响。
我又累又倦，走了一整天的路，迷迷糊糊地睡着。
“你去哪？”我呢喃道。“你别走远啊！”
没有应答。
只有门阖上的声响，小胖狺狺的叫声。
空阔地在耳畔响着。
那水流声，一直，一直在耳畔清晰地流淌着。涓涓淙淙，在心间清澈地歌唱着。
那是青萝湾的水，那是青萝山的风。
掠过指间，是透骨的寒凉。
冬日的寒意，在每一个毛孔里荡漾。
风掠雪白的窗纱，雪白的月色泛起一阵水光，像落雨一般，打在心头。
我猛地惊醒。
清晰的水声，那不是梦。
我拉开窗帘，一片水光在月色里荡漾着。
“厉尘扬！！”我大叫着，狂奔而出，光着脚。
湖岸边那辆轮椅，空空荡荡地盛满月光。
破碎的湖水，一波一波地，流散开来，撞击着满是青草的湖岸，也撞击着我惊惶的心。
“厉尘扬！”想起他腕表下狰狞的伤痕，我心里一冷，他……他不会……
小胖站在湖边，对着湖面狂叫着。秋水阁离古唐楼主楼有一段距离，这里僻静幽远，平时根本没有人会来。
“小胖，去叫人啊！！”
我想，我肯定疯了。
蹿下冰冷的湖中，我才清醒过来。我是只旱鸭子，我不会游泳。朦胧的暮色里，我惊慌失措地踩在冰冷的湖水中，冲着那一团载沉载浮的物体扑了过去，湖水漫过胸口。
我感觉我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湖水那么冷，那么黑，那么绝望透顶。
我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臂，仿佛那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开。在湖中不停地挣扎着，沉沉浮浮，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堵在胸腔里，无处发泄。我看见那张绝望的脸，叫着他的名字，无比害怕。
小胖狂叫着跳入水中，将我拉出水面。接着它又跳入水中，将它的主人拖上了岸边。我仓皇失措精疲力竭，扑倒在他的身上，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哭声震耳欲聋，几乎让我窒息。每一滴眼泪每一声哭喊都是对失去他的恐惧，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悲伤潮水一般将自己淹没。
“厉尘扬！你醒醒！你混蛋！你王八蛋！你以为你可以一死了之！”如果可以我真他妈想给他一拳！一下一下颤栗着用力按着他的胸口，一面破口大骂，一面给他做着人工呼吸。
我骂骂咧咧要死要活的样子，大概把小胖吓坏了，它哀哀地叫着。
我颤栗着按着他的胸口，头发衣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苍白脸上，“厉尘扬，你别死啊！你们干嘛总是这样啊？干嘛啊？”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样？一个个要弃我而去，最后把悲伤留给我一个人。我哭着，浑身冰冷乏力。冰冷的唇贴在他同样冰冷的唇上，泪水咸咸地滚落。
手猛地被人一把抓住，厉尘扬悠悠睁开眼睛，一双水雾氤氲的眼睛满是愁怨地望着我，“死女人，哭什么？”
“你混蛋！”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泪水滂沱如雨落。我伏在他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
清凉的月色落在他眼里，如破碎的湖水在荡漾。
我把他推进洗浴室，打开热水，看着那人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恨得牙根痒痒。小胖挨在他身边狺狺地叫唤着，我拿起花洒把小胖身上的泥沙冲洗干净，那死狗一直哀哀地叫唤着。
“小胖、小胖，没事了。”我沮丧到死，我连人都搞定，怎么安抚不住这哀叫的狗？帮它冲洗干净，拿毛巾擦拭干净毛发，赶了出去。“你先出去，出去啊！”那蠢狗趴在门边，死活不肯走。
我啪地关上门。
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热气蒸腾。
我拿起花洒，冲刷着他的身体，心里涌动的恨意，伴随着那急促的水流汹涌着打在他的惨白的脸上。
“懦夫！胆小鬼！自私鬼！还是不是个男人？”我骂道，恨铁不成钢。“一死了之还不简单吗？你死了两腿一蹬，那些活着的人怎么办？你爸妈你妹妹会伤心死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怎么可以？”我抱着他，瑟瑟发抖。
花洒下的热水，喷涌而下。
像下了一场大雨，哀伤的，悲凉的，痛不欲生。
我哀哀而泣，抱着他微冷的身体。心里的伤痛潮水一样汹涌澎湃。
我知道溺水的心有多么地痛！
他紧紧抱着我，压抑的哭声从胸腔里慢慢流淌而出。
许久才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我是个废物！活着就是累赘！不如死了大家清静！”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捧着他湿漉漉的脸，泪流满面，“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小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是我的了，我不许你死，你不可以…….”我哀哀地哭泣着，心里难过得要命，胃里一阵翻腾，我冲出洗浴室，趴在马桶上，干呕着。
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又冷又饿，看着湿湿衣衫下雪白的小腹。慢慢站起来，取了一条宽大的柔软的浴巾。走了进去，关掉热水。脱掉他的衣服，把他上上下下用浴巾裹住。我试图将他抱起挪到那辆电动轮椅上，但是，我不能，他太沉了。我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将他背起来，用尽平生全部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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