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齐的媳妇儿和两个女儿，刚才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争吵，段齐一进屋，三人就凑到了他的跟前。
“爹爹，阿婆真的要把我们赶出去吗？”
段齐摸了摸大女儿的头，道：“别怕，就算被赶出去了，爹也不会让你们挨饿的。”
“嗯。”大女儿乖巧地点点头，道，“爹爹，我们也去帮你摘葡萄吧。”
“好啊，我们全家一起去。”
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家四口便背着背篓、挑着担子，来到了附近的山里。
由于带着两个小孩子，媳妇儿的身体还不太好，所以他没有爬太高，就在靠近山脚的地方，一家人齐心协力，摘了满满的一背篓，外加一担野葡萄。
“大丫头，你带妹妹先回去。”段齐道，“我跟你娘去集上卖葡萄，等会儿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嗯！”
看着两个丫头高一脚矮一脚地走向村子，段齐两口子这才急急忙忙赶到集上。
老远看到项溪他们还在，段齐悬着的心便放下去了一大半，迫不及待地将野葡萄送到他们面前。
见他弄了这么多野葡萄，周围一些好事的人又围了过来，开始七嘴八舌。
“还真有人去摘了啊！”
“哈，这下有好戏看了，这里少说也有两百斤，就是四百文钱，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给不给。”
“想得美啊！就算要也绝不可能给那么多，四十文估计都够呛！”
……
听着人们议论纷纷，段齐的心里又没了底，他娘子也是紧张得要命。
“几位，葡萄我摘来了，你们看行不行？”
项溪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品相还可以，几乎看不到有烂的，估计在采摘的时候已经清除了一遍。
见她只看不说话，段齐的心悬得更高了，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夫人，我们全家摘了大半天，才摘来了这些野葡萄。而且我们摘得很仔细，把烂掉的都挑了出去。您看……”
看着他的样子，项溪忍不住摇了摇头。
都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穷惯了的老百姓，为了几百文，甚至是几十文钱，都会变得如此卑微。
但没想她这一摇头，段齐立即就误会了。
“这位夫人，不是说好的要吗？”段齐道，“我知道我们摘的葡萄都是山脚的，品相不够好，不过我可以卖便宜点，只要一文钱一斤！”
“唉，看看，我没说错吧？”有人在一旁道，“上好的梨才两文钱一斤，这种酸死人的野葡萄，你还想卖钱？”
“全部能给你二十文，你就要谢天谢地了！”
……
项溪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道：“我没说不要，而且说过两文钱一斤，就是两文钱一斤，一点也不会少。留行，称称！”
留行和刘砺拿来一杆大秤，将段齐夫妇送来野葡萄称了重量，一共两百一十斤。
“珠珠，给钱！”
珠珠立即打开一个布袋，数了四百二十文钱交给段齐。
拎着重重的铜钱，段齐夫妇俩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可是四百多文钱啊！
在他们这个地方，就算去给人帮工，做满一个月，也就能赚三百多文！
可他就去摘了一会儿野葡萄，就赚了四百多！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段齐拿着钱，不断地道谢，“您还收吗？如果要，我们村后边的山里还有好多，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摘！”
“当然要了，而且越多越好。”项溪道，“不过你们这里的山挺陡的，去摘葡萄的时候要当心，不要摔了。”
“夫人放心吧，我从小就爬山，就跟走平路一样，不会有事的！”
段齐带着媳妇儿，高高兴兴地走了。
周围的其他人，见项溪真的给两文钱一斤，便再也忍不住了：“这位夫人，我们摘的你也收吗？”
“收啊。”项溪道，“不过呢，你们摘的只给一文钱一斤。”
“这……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为何那人摘的就给两文，我们摘的只给一文？”
“莫非他摘的葡萄，要甜一些？”
项溪也懒得跟他们解释。
本来她就计划只给一文钱一斤的，给段齐两文，是为了奖励他第一个去摘。
“你们要摘就摘，不摘就算了，也没人逼着你们去。”项溪道，“对了，明天你们要是摘了，记得早点送过来，过了半下午我们就要收摊的。”
说完项溪便让刘二傻把收来的葡萄搬上牛车，撤掉了摊子回客栈了。
野葡萄收回来还不能直接用，先要再次清除里面烂掉的，用清水淘洗好几遍，再晾干水分后才能用来酿酒。
所以到了客栈后，全家人便开始清理葡萄。
好在今天不是很多，没多久便弄完了，用十几个竹子编制而成的垫子晾晒在院里，明天上午便能装进坛子发酵。
……
一天就赚了四百多文钱，段齐夫妇在街上买了几个肉包子，便迫不及待地朝家里赶去。
结果还没到家，就听到两个丫头的哭声。
段齐非一般地冲进院子：“大丫头、二丫头，你们怎么了？”
“爹！呜呜……”大丫头见爹娘回来，哭得更凶了，“阿婆真的不要我们了！”
什么？
段齐浑身一震，抬头就看到老娘那张冰寒的脸。
“娘，大丫头说得是真的？”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段老太道，“真当老娘说话是放屁？老娘上午就说过，今天你敢去摘那葡萄，就给你分家！”
段齐气得浑发抖，问道：“我知道你嫌弃我们二房，没能给你生个孙子，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你说我狠心？”段老太瞬间就炸了，大声喝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还给你娶了媳妇儿，你还说老娘狠心？是，老娘是嫌弃你们二房是生不出蛋的母鸡，那又怎样？这天底下谁家又不是这样？自己不中用，还怪到老娘头上来了？”
“老二，”这时段齐的大哥，在一旁说道，“你说你怎么又犯倔？娘不让你做的事，你不做不就行了，为什么总是要跟娘对着干？”
“是啊二哥，”老三也跟着道，“咱们家向来都讲究个孝顺，可你老是惹娘生气，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二哥，赶紧给娘认个错，娘也不是小气的人，她肯定会原谅你。”
听着这哥仨的话，段齐是又好气又好笑。
言里言外都是他的不对？
都是他倔脾气，都是他不孝顺是吧？
可他们也不想想，他段齐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这个当娘的，一碗水都端不平！
每年到了农忙，地里干活都是他冲在最前面，最脏最累的都是他二房两个干了。
可其他三个兄弟呢？
干活的时候看不到人影，吃饭比谁都跑得快，无数次他和媳妇儿从地里回来，桌子上就只有点残汤剩饭。
他出去出苦力挣点钱，赚的钱比他哥仨加起来都多，还一文不少地都上交了。
可每年买布料做新衣服，大房、三房、四房人人都是一年一身新的，他二房就得两年才能有一身！
两个丫头还没有！
家里有点好事都是大孙子、二孙子、小孙子的，他们二房两个丫头，吃饭都只有半碗，有时候连半碗都没有！
换了哪个当爹的能看得下去？
这样的家，他是早就不想待了！
“分！”段齐道，“现在就分！”
“什么？你还真的敢分家？”段老太一听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你还真把你当个东西了？没了老娘，你一家四口几天就得饿死！”
段齐一咬牙道：“饿死也要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段老太说完，又冷声对段齐道，“不过你别以为能分到什么东西，我们段家的这些家产，都是要留给我宝贝孙子们的。”
“你想怎么分都行。”
“好好，硬气了是吧？”段老太冷笑道，“那你们收拾收拾，就这么滚吧！”
就这么滚？
意思就是，啥都没有？
段齐的牙都快咬碎了。
但最后他还是一狠心，领着媳妇儿和女儿回到屋里，把衣服被子这些东西收拾妥当，用箩筐和几个背篓装好。
见他真的要走，段老太终究有点舍不得。
老二走了，家里的活谁来干？
但她又放不下脸挽留，只能威胁道：“你真敢踏出段家大门半步，往后就别回来！”
段齐脚下一顿，紧紧握了握媳妇儿和女儿的手，道：“我们走！”
……
段齐一家四口，也没多远。
他们是这里生这里长的人，也从来没去过远处，所以便在附近的山里找了个稍微干燥一些的山洞，当成临时的住所。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段齐找来了一些干树枝，点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爹，以后我们就一直住这儿吗？”大丫头问。
“要住一些日子，”段齐道，“不过爹和娘会想办法造房子的。”
“嗯。”大丫头懂事地点点头，“那我们赶紧睡了吧，明天早点起来摘葡萄。”
“睡什么啊，晚饭都没吃呢。”
两个小丫头眼睛一亮，似乎不敢相信。
他们被阿婆赶了出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分到，竟然还能吃晚饭？
虽然不敢相信，可一家人中午也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还是伸长了脖子问：“爹，我们吃什么啊？”
“吃肉包子。”段飞拿出在集上买的肉包子，放在两个丫头面前。
看着两个又大又圆又白的肉包子，两个丫头口水都忍不住了啦！
“你们一人一个，在火上烤热了再吃。”
一人一个？
两个丫头惊得都合不拢嘴了。
长这么大，她们还从来没吃过一个完整的肉包子呢！
“爹，娘，你们吃什么？”
“乖，娘和爹不饿。”段齐的媳妇儿道，“你们快吃吧。”
“不，你们肯定饿了。”大丫头把自己的包子放到段齐面前，“爹、娘，你们俩吃一个，我跟妹妹吃一个。”
“你这孩子。”
段齐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很是欣慰。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该多买几个。
不过没关系，等明天卖了葡萄，就多买点回来吧，也给孩子们吃顿饱饭。
想到这里，段齐又是忍不住一阵心酸。
他这半辈子活得比牛还累，三十岁才娶上媳妇儿，有了两个孩子，结果还要让她们跟着他受苦受累。
我决定明天天不亮就去摘葡萄，每天都摘五百斤！
他要多赚钱，给媳妇儿和孩子造两间好的房子，还要买二十亩地，让全家每顿都能吃饱肚子！
为了媳妇儿跟孩子，他段齐这次要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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