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冷冷的光洒满无人的小路，映得周围的草木枝影婆娑，仿佛舞动的鬼魅。夜星野脚步匆匆，一路沿着小路走着，耳边只有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声。
拢了拢衣襟，冬天虽然已经过去，路边土地新发了嫩绿的芽，但该冷还是冷，夜里的冷意透过衣服渗进了皮肤里，生生激得夜星野打了个哆嗦。
抬头望了望天，月亮很圆，却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几颗星星点缀着，显得空旷而冷清，像极了夜星野此刻的心情。
脚底的土路凹凸不平，稍不注意就会被绊住。夜星野低头盯着脚下，目光不经意扫过路旁一块石头，心里突兀地生出一种荒诞的念头：要是此刻遇上野兽，或者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他摇了摇头，把这想法甩出去，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这里的夜，比他想象的还要安静。不是寻常的静，而是一种刺入骨髓的死寂。没有虫鸣声，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响得格外清晰。
“这破地方……”夜星野嘴里低声咕哝一句，努力给自己壮胆。他本不是怕黑的人，也从小胆子大，但这一晚，荒凉的路、空旷的田野、耳边萦绕的风声，像是有意无意地敲打着他的神经。他皱了皱眉，攥紧了背篓的带子，脚步越发急促。
越走，路越荒凉，田埂逐渐稀疏，路边的灌木却越发高耸，几乎遮住了视线。
夜星野真的是后悔了，凭借着一股念头跑去城里，结果转悠一天，什么人也没碰见，又没钱，眼巴巴的往家赶，走了很久，脚底开始发麻，腿也酸软无力。
夜星野烦躁踢了踢地上的土块，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天彻底黑了下来，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细长，却让这长长的路更加显得没有尽头。
终于，远远的，夜星野看见了自家院子的轮廓。那低矮的篱笆墙，在夜色里只是一抹黑影，但让他心头稍稍安定了些。
夜星野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脚步，走过这一段土路，伸手摸到栅栏门时，他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终于可以去休息了，可随即，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夜的静谧。
“嘎吱——”隔壁的门开了。
夜星野脚步一顿，整个人僵住，大晚上的突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是一道惊雷，猛地劈进了他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却只看到一片浓浓的黑暗。没有灯光，没有人影，只有那扇门还在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响动。他皱眉，耳朵竖得笔直，试图分辨是不是有脚步声跟着响起，但出乎意料的，接下来的静默，比刚刚的响声更加令人不安。
“星野哥，你回来了啊！”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轻轻地，却清晰无比。
夜星野愣了一下，脑子还没从刚刚的警觉中反应过来，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于舟。他没有掌灯，只靠月光，小小的脸在月光映衬下显得特别白，眼睛却亮得像是带着星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欣喜，也有一丝小心翼翼，“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夜星野盯着他看了片刻，心里莫名柔软了几分。他笑了笑，声音放轻，“回来了，今天在城里转了一天，累死了。”
于舟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那你吃饭了吗？是不是饿了，我去拿饼子给你，”他靠近夜星野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我不饿。”夜星野抬手阻止了他，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这个小人的身上。说起来，于舟这么小的个子，却总让人觉得可靠。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不用的，星野哥，我不饿！”于舟连忙摆手，脸上却掩不住的惊喜。
夜星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背篓一放，借着从里面翻东西的动作，悄悄从游戏系统仓库里拿出一包枣糕递给他。“吃吧，东西不多，别嫌弃。”他轻声说着，语气温和得不像话，“哥哥今天累了，要去休息了。”
于舟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点头，接过那包枣糕，小小的脸上全是雀跃。他目送着夜星野进了院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舍。直到星野的房门关上，他才慢慢捧着枣糕回了房间。
夜色下，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是，这样的平静，不再显得那么孤寂了。
于舟没舍得吃，把枣糕放进厨房放杂粮饼的筐里，盖上才放心关门回屋睡觉。
清晨的雾气蒙蒙，于友就爬起来做饭了，今天还是起的晚的，厨房里炊烟缭绕，柴火的噼啪声伴随着锅铲碰撞的轻响，整个屋子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杂粮饼是早就煎好的，很硬也很耐放，要吃的话搁水加热就好，这样饼子会软和很多。
今天热的不仅有杂粮饼，还有一些枣糕，枣红色的外皮，透着几分甜腻的香气，与厨房里粗粝的柴米气息格格不入。
刚进厨房看到这些，于友目光复杂地看向屋子外头。他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点心，这是城里人才能常吃的东西，像他们这种日子紧巴的农户，哪里吃得起？尤其是他们家，还有一个病患，什么都先紧着病患来，舟舟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包点心？
心思翻涌，于友也没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将枣糕连带着杂粮饼一起放在灶台上，用劈柴火热了热。转眼间，锅里蒸腾的热气渐渐散开，枣糕的香味在厨房中弥漫开来，甜香浓郁，勾得人心里发痒。他将这点心装进碗里，动作轻缓，却似乎在掂量着什么份量，一式两份。
正当于友继续忙碌的时候，于舟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揉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缩着脖子钻进厨房，脸上挂着刚睡醒的迷茫。他看见桌上的枣糕时，脚步顿时僵了一下，脸颊一下子泛起红晕。
“爹，那个……”他张口想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哽住，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是夜星野给的？”于友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于舟愣了一下，脸上的红意更深。他点点头，又慌乱地摆手，“他……他只是顺便拿的，不是特意给我的！爹你别多想啊！”
“嗯。”于友将热水舀进碗里，今天的早饭就是热水配杂粮饼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舟舟，我不是不让你和他接触，但你得知道，这些东西不是白吃的。”
“我……我没想什么！”于舟急忙摇头，脸上的窘迫越发显眼。他低着头，目光直直盯着地面，手指攥紧了袖口，一副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于友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反应，叹了口气，放下了锅铲，转身盯着他。“舟舟，你喜欢他，对不对？”
话音一落，于舟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般僵住。他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得发烫。他张了张嘴，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满眼的惊慌失措。
“爹……”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解释，“我没有……”
“别急着否认。”于友语气平和，但目光却像针一样刺着于舟的神色。“爹不是要怪你，也不是要干涉你。只是，你的事我得问清楚。你和夜星野……是怎么回事？”
于舟咬着下唇，低头不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夜星野以前不怎么跟他讲话，毕竟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哥儿，天生就该避嫌，可是最近夜星野变了好多，可能是因为他给他送饭，还是因为他跟他多说了几句话，总之，他现在很喜欢亲近夜星野，于舟也知道，他其实有点占便宜的想法，嘴馋吃不到好东西，夜星野又总给他，他更是忍不住的心动，一个长相好，对他好的男人，他这么可能不心动嘛。
见他迟迟不开口，于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一分无奈，“舟舟，你的孕痣那么浅，将来能不能有孩子，都是个未知数。你知道，爹和你娘不是不疼你，可你也得想清楚，夜星野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以后日子会怎么样？”
于友是更偏向于舟能找个有兄弟姐妹的人结婚的，那将来可以从男方兄弟间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老了也不至于凄凉，再不济跟兄弟一起养小孩子，老了也不知道没有人管。
“我……”于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是年龄小，但总有人在他耳边多嘴多舌，他孕痣浅显，不容易有孕，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的，想着想着于舟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是觉得……他一个人挺可怜的。”
“可怜？”于友笑了一声，带着一些感叹，可怜？谁不可怜？满大街上的人各有各的苦难，于舟就是心肠太软了，也怪他，没给于舟好的家室，也没有给于舟好的身体，让他连喜欢个人都畏畏缩缩的。
“舟舟啊，咱先顾好自己，再去可怜别人吧。”
这一句话像一把刀子，直接刺进了于舟的心里。他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知道爹说得对，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艰难了，哪还有资格去管别人？可一想到夜星野在月光下疲惫的身影，他的心就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一样疼。
“爹……”他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倔强，“对不起……”
于友叹了一口气，他哪里不心疼孩子，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舟舟，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要记住，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不是一个人撑着就行了。你要是真喜欢他，爹去问问他的想法，要是他不介意没有后代，你们两个就可以在一起，要是介意……答应爹，别惦记了。”
于舟愣愣地看着爹，嘴唇微微颤抖，却什么也没说。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枣糕，像是捧着一块烫手的炭火，既舍不得放下，又不敢靠得太近。
灶台上的火渐渐熄了，枣糕的香气盖过了一切，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明亮又刺眼。他吸了吸鼻子，将枣糕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轻声说道：“爹，我知道了。”
于友看着自己儿子那倔强的小脸，叹了口气，眼神复杂，“舟舟，你这孩子……唉，行吧，你自己的路，终究得你自己走。只是，爹还是要提醒你，夜星野不是个简单人。他从城里回来，身上带着不少东西，看着是个老实的，可谁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心里又藏着些什么？你小心着点，别把心给交得太彻底了。”
于舟抿着唇，点了点头。他知道爹的话是为他好，可那颗心，似乎早已经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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