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黎做完兼职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亮着，隋明禹穿着居家服窝在沙发里，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手指翻飞，不知在写些什么。
看到田黎走进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电脑放在茶几上，然后对田黎展开了双臂。
田黎微微一愣，摘下背包放到玄关处，换好拖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隋明禹旁边，弯腰抱住了他。
隋明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轻轻嗅了嗅，从外面沾染到的冷气钻进他的鼻腔，扫走大脑的混沌。
他手一用力将田黎带到沙发上与之紧紧相拥。
田黎放松地靠在隋明禹身上，抬手抚摸着隋明禹的后背，然后像哄孩子睡觉般轻轻拍了拍。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沉默的相拥着。
他们彼此都有心事，却默契地选择了缄默不语。
田黎和隋明禹这两天的生活和往常一样，但是，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波涛暗涌。
时间来到了周六，田黎收到了林裴楷要见面的消息，而这天也恰好是他哥的忌日。
隋明禹见田黎早上行色匆匆的要出门，问他要去做什么，田黎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隋明禹有些疑惑，但没表现出来，也没过多询问。
因为今天他也有事要做，他要去监狱，看他爸。
到达监狱的会见室后，隋明禹看到了他多年未见的父亲，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身型消瘦，面颊凹陷，背微微弓起，整个人十分的病态。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会见室的椅子上，监管人员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看见隋明禹走进来，他已浑浊了的双眼微微睁大，激动地站了起来，嘴巴半张着，唇部微微颤抖。
监管人员伸出手示意他坐回椅子，他轻轻咳了一声，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坐了回去。
隋明禹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明明才四十多岁却近乎苍老的男人，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小禹，都这么大了？”隋行笑了笑，一脸慈爱地看着隋明禹。
隋明禹沉默地盯着他，心里想着怎么会不长大呢？上次见到他，他还是十五岁。
见隋明禹不说话，隋行舔了舔嘴角，咬掉了唇上面翘起的死皮。
他挺了挺后背，整理了一下衣服，露出了一抹他独有的标志性笑容，恣意的，潇洒的，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刻。
隋明禹和隋行年轻的时候长得十分相像，但年轻时候的隋行比隋明禹多了几分痞气。
隋明禹看着他这副样子想着，他妈程婉能为他疯狂至此离不开这张脸的助力。
“小禹啊，爸这身子遭不住了，没几天可活了。”隋行说，“爸其实不怕死，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你……和你妈。”
他摸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顶，怅然道：“你妈她，怎么样了？”
隋明禹摸了摸后脖颈，语气平淡又带着些不耐烦地说：“还有脸提她呢？”
隋行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我确实最对不起你妈，但那时候，太年轻了。”
“你是在忏悔吗？”隋明禹皱了皱眉，“你为了钱接近她，骗她跟家里决裂，结婚后管不住自己，滥交，出轨，将人带回家在她面前苟且，都是因为太年轻吗？”
隋明禹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真面目，隋行被他说的有些尴尬，咬了咬牙。
“你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先走了。”隋明禹道。
“别。”隋行摇了摇头，“这可能是咱父子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不想多和爸说说话吗？”
隋明禹沉默地看着他，答案写在脸上。
隋行收起了笑容，“人这一生，不过如此。说实话，小禹，我这一辈子对得起自己，但对不起你们母子，真的对不起。”
隋明禹嗤笑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啊，是没用了。但当初我跟你妈在一起并不都是为了你姥爷的钱，我是真的喜欢她。”隋行为自己辩解道。
“能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吗？”隋明禹深深皱起眉，胃里一片翻滚，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改变。
“好，我不说这些，但儿子啊，我想告诉你，人这一辈子就应该为自己而活，这世界是为你而生的，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隋行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姿态，“我本想着，出去之后，一切从头来过的，没想到这病来的如此突然，但是能怎样呢？这都是命，改不了的。”
“儿子，我知道你姥爷恨我，不让你来看我，但没关系，你袁叔叔经常给我带来你的消息。儿子，你是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有能力。爸能留给你的东西，你袁叔叔肯定已经全交给你了，爸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这一辈子波澜壮阔，虽然结局算不上圆满，但我已经知足了，我们老隋家后继有人，我就知足了。”
隋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隋明禹看，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地记在心里。
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自我的人，亲缘关系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但随着年龄增长，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他终于明白血脉亲缘是割不断的，人走到最后都想离自己最亲的人近一点。
“儿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来见我，爸从来没怪过你。你姥爷就你妈那么一个女儿，为了不丢面，领养了个崽子当儿子，但那有什么用呢？我量他也不会把程达交给一个外人，所以程达到最后一定是你的。”
“是你的，也就是我老隋家的，你姥爷费尽心机报复我，到最后还不是要把公司交给我儿子，到最后还不是姓隋！”
隋行有些过于激动，说完之后咳嗽不止。
隋明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待隋行平复下来之后，淡淡道：“我不改姓，不是因为你，这是爷爷的临终嘱托。”
隋行顿了顿，看向隋明禹，想到那个没见到最后一面的老父亲他愣了好一会儿。
隋明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隋行，你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儿子。”
“奶奶刚死不久，你就出去跟人鬼混，把我妈弄得疯疯癫癫，爷爷怎么叫你，你都不回来。他上吊之前跟我说了好多话，我都记得，你想知道吗？”
隋行重重地咳了一声，全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没必要知道。”隋明禹冷笑一声，“隋行，我的人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留给我的东西都是我应得的，我把他当作一个糟糕的父亲对儿子的补偿，但补偿归补偿……”隋明禹顿了一下，“我不原谅。”
隋行仰头看向隋明禹，打了个寒颤。
隋明禹没再理他，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隋行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隋明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身体上，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渺小，变得更加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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