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问题都已问完，刘铭达看了看宴客厅里的落地钟，刚好是十二点三刻，离周佛海给出的最后时间还剩五分钟。
他对着在座的众人分别点头致了意，然后清了清嗓子。
“刚才周秘书长介绍了大致的情况，也给出了今天的任务。鄙人不才，从纯粹的经济学的角度出发，在投票之前先提两点个人的看法，供大家参考。第一点，中储银行现有的黄金储备不到三千两百公斤，根据柴田君刚才所提到的标的，想要通过在三年之内认购日本国债用以抵付先期垫付的八公吨黄金，常规手段之内，是万万做不到的。第二点…… 这份协约，我个人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讨论，必须要签，而且越快越好！”
这一番话，顿时让在场的众人表情各异了起来。
首先是山本五十六，随着中岛逐字逐句地翻译，他的脸上从面露喜色到晴转多云再到略有些困惑最后固定为一脸的阴沉，在这短短的半分钟的时间里，确实是有点难为他了。
其次是周佛海，从满脸的震惊到若有所思再到最后的低头不语，刘铭达知道，以他的智商应该可以猜到其中的理由。
再次是藤原渐次，这个老头子的涵养功夫是最好的，在听解翻译的全程中都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只是在稍作思考之后，后背轻轻往靠背椅上一靠，拿起茶来喝了一口。
最后是柴田羽，他并不需要听翻译，刘铭达所说的这两点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在旁顾到另外两个都已听完了翻译之后，适时的笑着问了句，“刘博士，刚才所说的两点似乎有些自相矛盾，能否再请详细说明一下呢？”
刘铭达用手指了指落地钟，也是一笑，“军令如山，按照规定，现在应该要投票了。”
就见山本阴沉着脸，探过身去跟中岛耳语了几句，那个中岛美惠子倒是似乎有些不太理解，皱着眉头应了，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司令同意了刘博士的提议，本次会议现在就达成共识，无需再行表决。请藤原君即刻联系在莫斯科的特别使团，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这份协约。”
不用表决了吗？
所有人都似乎是吃了一惊，而后却又都偷偷的舒了口气。
藤原一身轻松地站了起来，让翻译把面前的这门电话抱去了厅里的一角，自顾自的跟着去了那边，把圆台面留给了剩下的几个。
中岛紧接着讲，“但是司令还要请刘博士再详细说明一下刚才提到的第二点，它背后的理由以及后续的具体操作办法。今晚要辛苦诸位了，在最终达成可行、可信的方案之前，本次会议不能散！”
果然没那么简单！
刘铭达早有准备，因此并不感到诧异，再看那几个，都是熬夜熬惯了的人，现在倒是纷纷精神了起来，看来，他们对接下去的内容似乎也都有些个莫名的兴趣。
他轻轻一笑，还是要先问柴田羽。
“柴田君，你是内务大臣，能否方便透露一下现在国库中的黄金储备大致是有多少？”
这话问的，把个柴田问得当场一愣。
他努了努嘴，一时居然找不到任何措辞，也不知道刘铭达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更不方便直接回怼，倒是一下僵住了，再用眼睛去看了看山本，山本不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致…… 有五百多吨吧……”
刘铭达点了点头，紧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五年前呢？那时大致是有多少？”
“四十七吨。”
这次，柴田倒是没有再打搁楞，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刘铭达又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道，“五年的时间里，翻了十倍不止……”
这句阴阳话，柴田倒是立刻便听懂了，脸上顿时变了色，面色变得铁青，阴沉地看着刘铭达，“刘博士，您是什么意思！”
看他突然变了脸，活脱像似一条陡然被激怒后昂首吐信的毒蛇，刘铭达肚子里面暗笑，脸上却要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呆立半晌之后，哑然失笑道：“柴田君，可能是我言语之间唐突了。我只是想要表达，‘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这句话只是对老百姓来讲的。在国家层面上，乱世之中只有掌控资源才是王道，而黄金的得与失，只跟结果有关。”
柴田阴沉着脸，半信半疑。
“阁下的意思…… 是想要通过数据对比来说明这份协约的重要性？”
刘铭达摇了摇头，然后转向山本，看着他，一脸真诚的开始往下讲。
“司令阁下，我的专业是经济和金融，政治上的学问是不太懂的。所以刚才周秘书长所介绍的国际形势对我来讲，只是现时现刻的参考，至于签不签这份协约，这份协约在军事上以及政治上代表着什么，这些只能统统抛开，纯粹就战时经济来谈经济…… 当然，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考虑到的，包括因为外部环境的变化而造成的风险，以及实际操作之中可能面对到的问题。现在我就先来讲一讲这些外部因素能不能抛开。就我对政治的浅薄的理解，我认为的政治，就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说的很慢，中岛在山本耳边同声翻译着，但说到这里，翻译上却卡了壳。
“刘博士…… 请您换个说法。”
“我个人的理解，政治是一种不用讲道理的说变就变的成人之间的游戏。”
等中岛终于顺利译完，山本似乎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刘铭达继续，“在我们经济学里有句经典的话，叫做：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经济的延续。在我们搞经济的人看来，所有的外部框架统统是服务于自身经济的发展，日本国也好，我们国民政府也好，放眼到世界各国，没有哪一个国家不是先有经济目标，然后再会产生政治上的选择。所以，做任何事情之前首先确定好经济上的目标，那么，后续要做的所有选择那就可以理解了。”
这番话，对山本来讲无疑是一次洗脑，这个满身杀气的海军司令此时居然变成了一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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